赵焕章不以为然,一把将包袱捡起来,和他那一堆卜卦算命的玩意儿一起背在肩上,面无表情推开满脸严肃的亲爹就大摇大摆往府里走,“还在大门口呢就又来这一套,也不怕别人笑话。”
他长这么大,二十及冠,被他爹赶出家门的次数,不说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回了。
嗐,家常便饭。
边走还边吊儿郎当地问,“说吧老头子,这回我又犯什么事了。”
誉王:“……”听听,这是人说的话么。
赵焕章进屋包袱一撇,给自己倒了杯茶,誉王落后一步进屋,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’啪’地一声拍桌子上。
“这什么东西啊?”
“什么东西?”誉王黑着脸,“我这个不孝子风花雪月一晚上的天价帐单!”
“啥?!”赵焕章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,拿起那张帐单左看右看,上看下看,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,手和心齐哆嗦,“一壶十洲春色六十两白银,十壶酒就是六百两啊!”
完蛋,天塌了。
说好你付银子的呢,陛下!
“咳咳,爹爹……”赵焕章嘿嘿一笑,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,不断搓着手心看向亲爹。
这副样子看得誉王直撇嘴,根本没眼看,抖了抖骼膊上的鸡皮疙瘩。
赵焕章挑眉,“咱家家底还是有的吧?毕竟我娘那可是出身琅琊王氏的嫡长女!”
“别做白日梦了,你娘自幼便身娇体弱,日日都要价值千金的名贵药材吊着命,哪有闲钱够你出去寻花问柳,喝得烂醉。”誉王一撩衣裳坐下,摆摆手哼了声。
“嘿,老头你别冤枉人,我去观京楼喝酒了是不假,但可没寻什么花问什么柳啊。”赵焕章见他老爹要倒水,他一个快速伸手直接夺过茶壶,壶嘴对准嘴巴,全进自己肚子里去了。
誉王:“……”就这王八犊子,怪他不待见吗?
喝完一抹嘴,赵焕章哥俩儿好地拍了拍铁青着脸的老爹肩膀,“虽然你这个人做官被顶头上司撸了,做宗室亲王眼光不好压错宝了,做爹呢又小肚鸡肠不闻不问,但别的不说,老赵,你在对我娘好这方面,那还是没话说的。”
他说的那叫一个得意,没注意到誉王额角青筋一跳一跳,牙齿咬得嘎嘣作响,“小子,你是不是几日没挨揍想得慌了?”
没大没小!
赵焕章可不怕他威胁,毕竟人得服老,他老子现在可是打不过他。
知子莫若父,见他这得瑟样誉王就知道这小崽子想的什么。
还以为长大了翅膀硬了能反了天?
小子这辈子别想逃出他老子手掌心!
誉王冷笑一声,慢条斯理理着袖子上的褶皱,平静地开口,“正好你欠观京楼六百两银子,这个家也不需要你留下碍眼,拿着帐单去刷盘子吧,刷个十年八年的也许能还清债。”
“什么?”赵焕章一蹦三尺高,一声惨叫,“不是,爹!我的亲爹!你真不管我啊?”
“我管你什么?六百两银子,我待会儿还得去给你娘求药呢,百年人参补身子,给你用?”誉王哼笑,“做梦!”
“不不不,容我捋一捋,不对劲,很不对劲。”赵焕章伸出手掌表示暂停。
事情发展有点超出赵焕章想象。
这是怎么从他出去挣钱到最后反欠了六百两天价债务的呢?
“我外祖呢?我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他们怎么可能不给我娘贴补?”
赵焕章有时候都羡慕亲娘好命。
琅琊王氏,声名煊赫的鼎盛氏族,他娘是这一代主支唯一的嫡女,上有三位兄长,下有一个弟弟,嫁人嫁了他爹这个娘子奴。
捧着供着到恨不得拿心头血做药引给他娘治病,如果有用的话。
别看府上现在穷的叮当响也没下人伺候,他娘院子里一丁点的陈设都没变过!丫鬟小厮伺候的舒舒服服!
“那我娘子既然嫁了我,怎么还能用岳丈岳母的钱,那些都是你娘自己的体己钱,谁也不能动!”誉理所应当道,满脸’你没出息’的指控。
“………”赵焕章人麻了。
“好好好,这不能动那不能动,就你娘子是亲的,儿子就是捡来的。”
气得赵焕章在屋子里来回转圈,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,悠哉悠哉的人眨眼之间便变成了誉王,悠闲自得。
反正刷盘子的又不是他。
赵焕章看着更来气了,用力一拍桌子,单脚踩在圆凳上,“老头,说来说去还是怨你!”
他愤愤不平,“谁让你当初跟着晋王那个蠢货掺和那档子破事儿的?要不是你掺和还掺和不明白,小爷我现在就是堂堂誉王府的世子爷!至于区区六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?!”
那陛下好歹是他堂哥,就更不会计较这点子芝麻小事儿了!
现在可好,跟着老子福没享到一点儿,还世子爷呢,马上变店小二。
提起这件堪称是誉王这一辈子最大的’污点’,他这脾气也上来了。
不过不是对儿子的,是对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便宜侄子的。
于是父子俩面对面,一人踩一个圆凳,桌子更是拍得震天响,一人一句对着吼。
“你以为我乐意掺和啊?要不是晋王他母妃说有祖传的良药,可医治先天体弱之人,我堂堂誉王爷做的不舒服要夺嫡去?先帝一群儿子都跟饿狼似的,夺了那龙椅又轮不着我这个当叔叔的坐,我傻啊我!”
誉王爷气得直喘粗气,“再说了,我也没干什么啊,不就是晋王逼宫那天我带人拦了那谁一小队的人做做样子吗?”
还食指拇指放在一起捏了捏,表示真的就一点点的人。
骂完人脚又放下来,嘟嘟囔囔十分不情愿地坐回去,吹胡子瞪眼,“谁知道老七一登基就给我从头撸干净了,忒不近人情,太心狠手辣!”
赵焕章白眼都要翻上天。
他爹一世英名,但凡遇上他娘的事儿,脑子一扔就是莽。
这回已经算是好的了,若非当初留一线,现在他们一家子人都该转世投胎去了。
父子俩嘴架还没打完,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通报声。
“陛下有旨——”
’噌’地一声,父子俩齐刷刷站起来,异口同声。
“老头你又犯事儿了?”
“臭小子你在外头惹什么祸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