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提宫宴还好,一提宫宴宋芜就不免想起自己是怎么期待了一整个宫宴,暗暗欣喜他看见时会是什么样。
宋芜猛地掀开锦被,随手捞起软枕直接就砸过去,直接命中殿门。
赵栖澜后退半步,听见里面传出嘶吼,隐隐夹杂着哭腔,“我不想看见你!随便你回你的紫宸殿还是去找晋……别的女人!”
赵栖澜心下酸软,还生着气呢都要下意识顾及他的名声。
“气大伤身,乖乖有气出来朝朕发,千万别再哭了。”
“陛下,您吩咐的羹汤好了。”
赵栖澜侧过身,待眸子触及魏承捧着的那碗面时,骤然一滞。
“这是……”
进禄端着羹汤站在一旁,魏承低着头,双手举过头顶,宫中庭院灯火通明,针落可闻,只有他一人的声音,“回陛下的话,宫宴未散之时,这是娘娘回宫亲自下厨为陛下做的长寿面,奴才方才去小厨房取汤,见这面都凉透了,所以过来问陛下圣意。”
桑芷几个大宫女有些傻眼看着这一幕。
万万没想到魏承就这么光明正大呈到御前。
赵栖澜眸子猛然一缩,心口涌上一阵滚烫的暖流与酸涩,眼前仿佛都能看见这丫头在厨房忙碌的身影。
她向来不善厨艺,还不知指尖是否被烫红,又如何欣喜期待。
而他甚至没能回来尝一口她的心意,还让她受了委屈。
心疼与感动一瞬间像潮水般将他淹没,方才的焦急化作密密麻麻的疼。
伸出手,嘶哑开口,“给朕。”
魏承依言躬敬上前。
面已经凉透,坨得不成样子了,甚至素面的宽细都不匀称,但赵栖澜吃得干干净净,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。
就在这转身一刹那,方才满心满眼只顾着哄殿中人的赵栖澜,这才看清楚了未央宫如今的模样。
墨色浸染宫墙,四周宫灯照亮,两侧朱红廊庑间,已缀满了层层叠叠的素色绸带。
浅青、月白、柔粉的缎带顺着飞檐垂落,风过处如流萤蹁跹,拂过汉白玉栏杆时簌簌作响,将庭院织成一片细软的云霭。
每一条绸带都裁得匀整,末端坠着小巧的银铃或淡粉流苏,更难得的是带身用极细的狼毫写满了字迹——或楷或行,笔锋清润如春日新柳。
赵栖澜一时间晃了神,鬼使神差走近,伸手抚摸细看,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,一眼便知是谁亲笔。
一字一笔皆是他教的。
握着绸带的手指都在轻颤。
“愿君岁岁无忧。”
“盼君身康体健,万事顺遂。”
还有些俏皮些的,写着,“陛下生辰快乐,日后要多笑一笑才好。”
读到这,赵栖澜眼框发涩,下意识弯起唇角。
一百零八条祈福素带,也不知道她准备了多久。
赵栖澜视线扫过,凤眸中难掩心疼。
微风袭过,银铃随绸带轻晃,叮咚声与晚风缠在一起,飘在了赵栖澜的心尖。
想来先前她常常熬到深夜才归,便是为了筹备这些。
明明原本他从宫宴回来,就能看到这些玥儿用心准备的惊喜。
可偏偏,让她等了许久不说,还遇上了姜氏。
月色如霜,将赵栖澜的身影拉得颀长而孤清。
他立在廊庑下,玄色龙袍被夜风拂起边角,指尖悬在半空,似想触碰垂落的素色绸带,却又生生顿住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“娘娘。”
身后传来宫人请安声,赵栖澜倏然转身,就见宋芜俏生生立在那。
她眼框泛红,发丝凌乱,显然是哭过一场。
瞧见赵栖澜看过来,红成兔子的眼睛故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,贝齿轻咬下唇,“我好歹做了那么久,才不要全白费了。”
赵栖澜快步上前,一把将她搂入怀中,声音低沉,“抱歉,都是朕的错,让乖乖受委屈了。”
见她没挣扎,稍稍放下些心,心疼地吻了下她泛红的眼尾,“这些贺礼是朕这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,朕很喜欢,辛苦玥儿了。”
赵栖澜紧紧箍住她,语速极快道,“长寿面朕都吃完了,没有浪费。”
宋芜身子一僵,抿着唇委屈,“都凉了,一点都不好吃。”
赵栖澜听了心里一揪一揪地疼,连连道歉,“乖乖的心意无价,是多少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的。”
宋芜脸色稍稍缓和了点。
下一刻想起什么,直接拽着他的袖子往后花园走。
赵栖澜顺从的被她扯,留心着她脚下,温声问,“还有其他的事?夜里赏花……”
话说了一半,待看清楚眼前的一切,剩下的字眼卡在喉咙中。
“夏日怎么会有梅花……”他有些失声,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不可置信望向身旁的宋芜。
夏日没有红梅,所以走近看,那些枝桠上的’花’是绒花。
他第一时间慌乱捧起宋芜的手,指腹摩挲着那些被绒线磨出的浅红印记,眼底翻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。
赵栖澜俯身,将她的手轻轻贴在唇边,温热的吻落在那些细痕上,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。
喉结滚动,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,“怎么这么傻,何苦要这么伤了自己。” 指尖仍在轻轻摩挲,似要将那些痕迹抚平,眼底却早已盛满了化不开的温柔与疼惜。
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,宋芜蜷了蜷,低声解释,“陛下素爱梅兰竹菊四君子,又听闻孝端太后生前爱梅,宫中常栽种一片梅园,自从进宫后陛下待我如珠似宝,无有不允,我也想让陛下展颜。”
赵栖澜闻言抬眸,见眼前月光下美得不似真人的姑娘莞尔一笑,问他。
“喜欢吗?”
赵栖澜眉眼如玉,唇角含笑,毫不迟疑,“喜欢。”
最喜欢玥儿了。
“那当然了,我可是做了好久的。”宋芜傲娇抬了抬下巴,“是不是很好看?”
“是。”赵栖澜眸色幽深,一眨不眨望着她,“朕的玥儿绝色。”
“……”宋芜气恼掐了下他腰,红霞染上脸颊,杏眸一瞪,“我说的梅花!”
赵栖澜笑着将人揽入怀中,宠溺蹭了蹭她发丝,“恩,朕说的玥儿。”
宋芜:“……”说好的寡言少语冷漠无情呢,怎么这样的情话张口就来。
月光照耀下的一对璧人依偎在一起,面前是一片嫣红艳丽的红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