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过三巡,饮了两杯酒的宋芜声称头昏想出去醒酒,借口出了大殿,实则回了未央宫。
宋芜兴冲冲地跑进殿,绯红裙摆扬起,象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,整个人由内而外透露着一股雀跃笑意。
问向魏承,“没人来过吧?”
“您放心,奴才亲自盯着呢,谁都进不来!”
“那就好!”
未央宫里早就按照宋芜的吩咐,备好了各种祈愿符,万寿宫灯,更有许多宋芜亲手做的绢花,每一朵上面都绣着不甚精致的“寿”“福”“安康”等吉祥如意的字眼。
寿宴开始前宋芜已经挂了不少,如今亲自把剩下的一个又一个挂在廊柱上、窗棂边……
忙完这一切,宋芜问了一嘴宫宴结束的时辰,估摸着差不多后,又进了小厨房。
她把一群宫人厨子都赶到外面,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捣鼓,桑芷看了一眼时辰,打发小宫女去前头看看陛下御驾到哪儿了,
不消多时,宋芜从小厨房出来,手上还沾着面粉,期待地问,“陛下回来了吗?”
没等桑芷开口,那出门打听消息的小宫女就急急忙忙回来了。
“回娘娘,宫宴已经散了,但…但陛下,陛下他……”小宫女紧紧埋着脑袋,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囫囵话。
宋芜眉心微蹙,心凉了一半。
“本宫亲自去看一眼。”
宫道上,珊瑚扶着柏良妃,百思不得其解,“娘娘为何要提醒贤妃?”
若非娘娘派人提醒,那未央宫的小宫女也没那么快就找准陛下行踪。
柏良妃跨过宫门,红唇溢出一丝冷哼,“因为本宫看不惯当年见风使舵、如今却不知廉耻勾搭陛下的贱人。”
她或许比不过姜清黎在陛下心中分量,但她就不信贤妃去了,姜清黎这个女人还能得逞!
赵栖澜一身酒气,头也昏昏沉沉得厉害,原是想先去紫宸殿沐浴更衣再回未央宫,谁知半路上却遇见了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女人。
姜清黎立于亭中,本想等他入雨花亭,谁知那人竟有转身欲走的趋势,顿时什么矜持也顾不得,连忙快步上前。
泫然欲泣唤了声:“陛下……”
原本清冷的声音染上几分哭腔,听起来令人好不心疼。
赵栖澜转过身,拧了拧眉,“晋王妃有事?”
又是晋王妃。
这个令姜清黎生不如死的称呼,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称呼!
姜清黎上前两步,却又在距离他三步前停下,距离不远不近。
既能让他不那么反感粘贴来的女人,又能精准拉近两人距离,互相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淅明了,拿捏得恰好。
“从前陛下生辰之日,妾身总会亲手为陛下开上一坛父亲珍藏的多年美酒以作嘉贺,如今想来,这样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。”
她微微抬眸,眉宇间好似还带着一丝怀念和惆怅,眼含丝丝缕缕的情愫,“可如今酒还在,人却走远了。”
冯守怀觉得这晋王妃的脸皮真是刀枪不入。
怎么还做出一副陛下是负心汉的模样来呢?
当年沦为满京城笑柄的是陛下,风光大嫁的是你啊!
“就是不知,陛下可否赏脸,让妾身将这份寿礼送完?”姜清黎略一侧身,借着月光可以看清,身后雨花亭中备下了一桌的好酒好菜。
赵栖澜看都未看一眼,负手而立,矜贵隽雅,又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。
讽笑一声,“承阳伯的酒太贵,朕喝不起姜家的酒。”
当年承阳伯入宫求先帝收回成命时,也是提了一壶美酒佳酿去。
姜清黎脸色微微一变。
这和她预想中的全然不同。
陛下这几年清心寡欲,难道不是都为了她吗?
方才寿宴之上,他心中还有气,所以故意看都未看她一眼,甚至还刻意抬举宋家那个庶女来让她按捺不住。
她已经如他的愿了,这样伏低做小,给他搭好了求和的台阶,他怎么能当众给她难堪?
姜清黎扯了下衣袖,露出腕上那一抹白玉缠枝并蒂莲纹样的玉镯,光滑细腻,一看就知是上等佳品。
赵栖澜眸色一冷。
是他与姜家定下婚约时,他母妃给姜家的信物,也是聘礼之一。
既然两人婚约早已作罢,他本以为这镯子早被先帝收回,或不知碎在哪儿了,谁知万万低估了姜家人的脸皮厚度。
她还敢戴着这个镯子招摇过市!
“陛下莫不是还记恨姜家当年之事?”姜清黎上前一步,眼泪倏然落下,声音哽咽到断断续续,“妾…妾当年并不知道父亲会做下这等事,后来也是在旁人口中得知,可那时已经为时已晚。”
“妾反抗过,闹过哭过,甚至想过一条白绫全了这份清白忠义,可父亲…父亲却让人将妾关押起来,这些承阳伯府的人全部知情,陛下一问便知!”
她伸出戴着镯子的那只手,想要触碰男人的龙袍衣袖,颤着嗓子喊,“陛下……”
赵栖澜闪身躲过,眉头骤然拧起,目光沉了沉,连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,“你简直——”
厚颜无耻四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,就被打断。
“听闻晋王妃想一条白绫吊死,本宫给你带来了。”
宋芜远远就看见两个人挨得极近,那个女人手都要伸到赵栖澜身上去了。
还好他识相躲开了。
要不然她甩袖就走!
身后一道清亮薄怒的声音传来,赵栖澜猛地回头,就见一袭鞓红色宫装的宋芜正步履悠然走近,甚至发髻间步摇晃动幅度都极小。
不知为何,现在这副场景,赵栖澜心虚得厉害。
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!
“玥儿……”快步上前,大手想握住她手腕,抓了个空。
平日里在朝堂上能把满朝文武说得哑口无言的陛下,如今急得话都说不完整,磕磕绊绊地解释,“玥儿,不是,不是你看到的这样,朕没和她有什么,朕只是想先去沐浴更衣……”
宋芜瞪了他一眼,赵栖澜霎时闭嘴。
她气鼓鼓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,“待会儿再跟你算帐!”
说罢,目光落在对面目定口呆的姜清黎身上。
向冯守怀伸出手心,“拿来。”
冯守怀看看左手看看右手,除了一个拂尘什么都没有啊!
纠结两秒,哆嗦着把拂尘双手奉上,宋芜握住,一把就扔到姜清黎身上。
’咣当’一声,拂尘先砸在姜清黎身上,后掉落在青石砖上。
在场所有人禁若寒蝉。
只有女人骄矜的声音响起。
“不是口口声声要一根白绫以全清白忠义么,这拂尘效用一样,晋王妃将就将就,现在就去死吧。”
被砸了的姜清黎单薄身子忍不住轻轻发抖。
被气的不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