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百个小女孩同时张开了嘴,她们的喉咙里没有稚嫩的童音,反而传出一种如同千枚生锈铁钉在磨砂玻璃上疯狂刮擦的声音【尖锐、滞涩、带着金属氧化后特有的腥锈气,声波撞在青砖穹顶又弹回耳道,形成持续嗡鸣的次声震颤】,整齐划一地重叠成一句话:
“祝九鸦,你已无名。
那声音钻进耳朵,祝九鸦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个炸雷爆开,震得她眼前一阵阵发虚【视野中央炸开蛛网状白光,耳膜深处传来细密的“噼啪”裂响,喉头泛起一股胆汁反涌的苦腥】。
她左眼那颗向来无往不利的幽蓝骨瞳,此刻竟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毛玻璃【冰凉滑腻的雾感从角膜蔓延至视神经,睫毛根部渗出微咸冷汗,顺着颧骨滑下时拉出一道刺痒的湿痕】,视野边缘开始不正常地扭曲【砖缝里的霉斑拉长成蠕动的灰蛇,烛火摇曳的影子在墙上游走如溃烂的皮肉】。
更可怕的是脑海深处的记忆。
她试图想起那个在战场死人堆里、母亲咽气前拉着她的手唤出的乳名,可那个名字就像是被火燎过的残卷,在她意识里迅速焦黑、粉碎、随风而逝【鼻腔里突然灌入浓烈的硝烟与腐肉焦糊味,指尖无意识抠进掌心,指甲缝里嵌着干涸发黑的旧血痂】。
甚至连容玄那厮平日里清冷如冰、偶尔压低嗓音唤她“祝九鸦”时的沉磁声线,也正被一种名为“虚无”的橡皮擦一点点抹除【那声音褪色的过程竟有触感:像温热的丝绸被抽离耳道,留下空荡荡的鼓膜震颤余波,舌根泛起陈年雪水融化的寡淡凉意】。
“想直接注销老娘的户籍?”
祝九鸦狠命一咬舌尖,那股尖锐的剧痛伴随着浓郁的铁锈味儿在口腔里炸开【咸腥裹着微甜的温热血珠迸溅,齿尖碾碎软肉时发出“噗”的闷响,下颌骨因骤然绷紧而酸胀发麻】,强行换回了半分清明。
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变淡,边缘处渐渐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灰色【皮肤表面浮起一层霜粒般的静电微光,衣袖拂过手臂时竟带不起丝毫摩擦感,仿佛空气正从她体内无声抽离】,那是由于“名字”这个因果之锚消失,这片天地正打算把她当成冗余的垃圾清理掉。
那三百童女就是三百面镜子,映照出的不是她的人,而是她的“存在”。
她低头看着掌心,右手两指并拢如刀,在那抹微咸的血意尚未凝固前【血珠在掌纹沟壑里缓慢爬行,温热黏稠,蒸腾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铜腥气】,发狠地在掌心划下“九鸦”二字。
可血字刚成,便像是被烈日炙烤的水滴,“滋啦”一声蒸发个干净【皮肉灼烧的焦糊味混着青烟腾起,掌心残留一道白痕,触之滚烫刺痛,随即冷却成龟裂的灰白薄壳】。
“啧,玄门正统的手段没见多少,这种拆人祖坟、断人名姓的阴损招式倒是玩得溜。”
祝九鸦冷笑一声,脑海中猛然掠过《噬骨笔记》扉页上那句几乎被她遗忘的祖训:巫不称名,只承骨号。
既然天地不载祝九鸦,那她便不做祝九鸦。
她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襟,露出一小片如冷玉般的肌肤【夜风贴着锁骨游走,激起细小战栗,皮肤下青色血管微微搏动,像埋在冰层下的暗河】。
此时她的右手已经完全白骨化,指尖锋利如刃,她面不改色,直接以指骨为笔,蘸着心口挤出的那一抹精血【血珠离体瞬间微温,坠落时拉出细丝,在空气中散逸出铁与檀香混合的奇异气息】,在左胸骨上生生刻下了一个苍劲古朴的“九”字。
咔吧
那是利刃在骨骼上暴力雕琢的闷响【沉钝、滞重,带着骨质纤维撕裂的“咯吱”余韵,震得牙槽发酸,耳道内嗡嗡作响】,震得祝九鸦半边身子都跟着发麻【肩胛骨缝里窜起一道电流般的酥麻,指尖不受控地痉挛,指甲深深掐进另一只手的手腕,留下四个月牙形血印】。
这不是名字,这是噬骨巫一脉传承千年的序位,是她身为第九代守棺人的烙印。
骨号在,命就在!
刻纹落成的刹那,虚空中仿佛响起了一声不甘的龙吟【低频震波扫过耳膜,青砖缝隙簌簌落下细灰,烛火齐齐向内坍缩成一点幽蓝,又猛地爆燃】。
那三百名原本面无表情的童女齐齐哀嚎一声,像是被重锤砸中了鼻梁,纷纷捂脸倒地【指甲刮擦脸颊的刺啦声、膝盖砸地的闷响、喉间涌出的呕哑气音混作一团,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奶腥与朽木味】。
她们瞳孔中那股诡异的镜像感瞬间碎裂,祝九鸦只觉得那股要把她拉入虚无的吸力戛然而止【腰腹如卸千斤重担,肺叶骤然扩张,吸入一口混着尘土与龙涎香的冷气,呛得她喉头一紧】,原本变淡的四肢重新凝实【皮肤重新感知到粗粝青砖的棱角、衣料纤维的刮擦、血液奔流的温热搏动】。
她顾不得喘息,趁着镜像迷阵崩塌的瞬间,右手如鹰隼捕食,猛地抓向石龟口中的龙心骨。
,!
然而,入手的触感却让她心头一紧【骨珠表面并非预想的温润,而是覆着一层滑腻阴寒的黏液,指尖陷进去时发出轻微“啵”声,仿佛按进冻僵的活物内脏】。
原本那股灿金如阳的力量里,不知何时竟缠绕上了千丝万缕的黑气,像是无数细小的毒蛇,正疯狂地往那颗骨珠内核里钻【黑气掠过指腹时激起鸡皮疙瘩,留下针扎般的寒麻,鼻尖倏然嗅到腐莲与尸蜡混合的甜腻恶臭】。
“这老阴货,临走还要给龙脉埋颗地雷。”
祝九鸦一眼就看穿了千骸的恶毒。
直接捏碎,龙脉这颗“核弹”会立刻把大半个京城送上天;就这么留着,这玩意儿就是千骸重生的温床。
她回头看了看那尊趴在龙脉眼上的石龟,又看了看自己那条已经快要石化的残腿【脚踝处皮肤皲裂如陶土,裂口深处透出灰白骨质,每一次微小挪动都牵扯出砂纸摩擦般的粗粝痛感】,眼底划过一抹近乎疯批的狠戾。
“既然你这么喜欢玩寄生,那我就给你找个好地方。”
祝九鸦深吸一口气,像是吞服世间最猛烈的毒药一般,仰头将那颗染黑的龙心骨狠狠塞进了自己的喉咙!
“唔!”
骨珠粗粝的表面摩擦着食道【棱角刮擦黏膜,引发剧烈痉挛,喉管肌肉不受控地绞紧,胃袋翻江倒海般上涌酸水】,那一瞬的灼热感仿佛吞下了一块烧红的木炭【热流直冲颅顶,额角青筋暴起,眼球表面泛起灼烧般的干涩刺痛】。
当骨珠坠入腹中的刹那,一股狂暴到几乎要将她撑裂的能量瞬间炸开【肚腹内仿佛有熔岩奔涌,肠壁被无形巨力反复撑胀又压缩,腹肌痉挛抽搐,连带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咯咯”轻响】。
那是万针穿肠的剧痛,每一根血管都像是被灌进了滚烫的岩浆【指尖末端突突跳动,耳后动脉狂跳如擂鼓,舌尖尝到浓重的焦糊与硫磺味】,祝九鸦脱力地跪倒在青砖上,大口呕出血沫【血沫喷溅在青砖上“嗤嗤”冒白气,蒸腾起微弱的焦臭,喉头残留铁锈与灰烬的混合苦涩】。
那血中竟带着点点黑色的火星【火星落地即灭,却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热的残影,像垂死萤火虫的最后明灭】。
她强忍着几乎要让灵魂出窍的痛苦,硬生生催动体内的巫火,将那颗龙心骨像封印囚徒一样,死死锁入脐下三寸的“藏秽穴”【小腹深处骤然一凉,随即是冰与火交织的撕裂感,仿佛有千万根银针从丹田刺向四肢百骸,指甲缝里渗出墨色冷汗】。
那是噬骨巫最脏、最险、也是最坚固的牢笼。
代价是惨烈的。
只听得“咔嚓咔嚓”一阵脆响【清脆、密集、带着骨质钙化特有的干燥碎裂感,每一声都精准对应小腿胫骨、膝关节、大腿骨的依次石化】,祝九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,从脚踝迅速蔓延至腰际,彻底化作了灰白的枯骨【皮肤绷紧、龟裂、剥落,露出底下森然骨质,骨面浮起蛛网状暗金纹路,散发出陈年墓室特有的阴冷土腥】,皮肤表面覆盖了一层层沉重的骨质纹路,整个人像是被拦腰截断,死死地“长”在了地宫的青砖之上。
她自嘲地笑了笑,现在的她,除了上半身还能动弹,真就像极了一尊活生生的守墓石像。
就在这时,地面传来一阵极微弱的、频率熟悉的震动【震动通过青砖传导至掌心,像远古巨兽在地底翻身时的心跳,节奏沉稳、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】。
一只同样被灰白骨质覆盖了大半的手,带着一股子让人心安的冷香【雪松混着陈年墨香与一丝若有似无的龙血铁腥,清冽却不刺鼻】,悄无声息地从裂开的石缝中伸出,稳稳地握住了祝九鸦那只冰凉的脚踝【指节覆着薄薄一层冰晶,触感却奇异地温润,掌心纹路与她脚踝骨凸完美契合,传来细微的、持续不断的搏动热流】。
祝九鸦低头。
阴影中,容玄那张素来清冷禁欲的脸庞,此刻正透着一种病态的惨白【颧骨高耸,唇色青灰,额角沁出细密冷汗,在幽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冷泽】。
他大半截身子还陷在龙脉的缝隙里,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,此刻正倒映着祝九鸦狠戾的模样【瞳孔深处有金线游走,像熔化的龙脉在眼底奔涌,映出她扭曲却燃烧的倒影】。
他没有开口,但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却直接在祝九鸦的识海中响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:
“别睡我在下面替你撑着反噬,你的腿,还没断。”
祝九鸦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那一点仅存的温热【温热如初春解冻的溪水,缓缓渗入骨髓,驱散石化带来的麻木寒意,指尖无意识蜷缩,蹭过对方手腕骨凸处微凉的鳞纹】,嘴角刚要习惯性地挑起一抹讥讽的弧度,太庙广场那三百个童女却突然整齐划一地抬起了干枯的手指。
她们没有指向祝九鸦,而是齐齐指向了皇城正中心——那处本该是龙气最盛、祥云笼罩的所在。
在那里的地表之下,一抹比深渊还要浓稠的黑色流光,正顶破了汉白玉的基石,缓缓升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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