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5章 它怕被看见(1 / 1)

就在墨触即将扑杀之际,一道无声的震波自西山新碑方向扩散而来。

那墨触猛地一僵,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,全身剧烈抽搐,竟从中段爆裂开来,喷涌出大量粘稠的黑色孢子状物质——转瞬落地,化作蔓延的苔藓。

那声音落下的瞬间,地底深处传来一阵像是干枯骨节被强行挤压的脆响。

原本张牙舞爪试图二次爆发的墨触,像是被烫了一下的软体动物,倏地缩回了那道巨大的裂隙之中。

随着它的退缩,裂隙并未愈合,反而在一阵令人牙酸的蠕动中,喷吐出大片大片的黑色苔藓。

这东西长得极快,眨眼间便铺满了西山脚下的荒地,表面泛着湿滑的油光,像一层不断呼吸的活膜,散发出淡淡的腐腥气,吸入鼻腔时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。

小满站在高处,眉头紧锁。这苔藓不对劲。

阳光照在上面,竟没有反光,连影子都被吞噬得模糊不清,仿佛那片地面被剜去了一块现实。

风吹过草叶本该有沙沙声,可一掠过这片区域,声音就像是掉进了深井,瞬间沉降消失,耳膜甚至因此产生轻微的嗡鸣。

更诡异的是,当一只寒鸦飞过,投下的影子落在苔藓上时,边缘竟如烟雾般溶解、扭曲,仿佛空间本身在此处断裂,成了无法感知的盲区。

它在藏。

既然无法在这个世界刻下名字,它就选择把自己变成“不存在”。

只要看不见、听不着、摸不到,人类的认知就会出现断层,恐惧便会在未知的土壤里重新发芽。

这是一种比杀戮更阴毒的匿形术。

“别过去!”小满喝止了几个想要上前查看的胆大百姓。

然而,就在那几人惊慌后退的时候,小满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。

那是其中一个樵夫的草鞋。

鞋底大概是刚踩过西山那块新碑旁的泥土,沾着一层灰白色的沙粒——细看之下,那些沙粒中还嵌着微不可察的晶屑,在日光下几乎不可见。

当这只脚不小心蹭到那黑色苔藓边缘时,那些沙粒竟发出了极其微弱的亮光,像是雪地里埋着的萤火虫卵。

“滋——”

一声极轻的灼烧声响起,伴随着一丝焦臭味弥漫开来。

那原本连光都能吞噬的黑苔,在碰到这点微不足道的沙尘时,竟然像积雪遇到了烧红的炭,疯狂地向后卷曲、萎缩,发出细微的噼啪声,露出了一小块原本枯黄的土地,土面湿润,还带着草根断裂的清苦气息。

小满瞳孔骤缩。

它怕的不是光,是被“确切的事物”触碰。

西山新碑代表着“我在”,那是无数百姓用双脚丈量出的真实存在感。

这种纯粹的“存在”,就是那虚无古神的剧毒砒霜。

“传令下去,”小满的声音顺着残存的地脉网络,精准地钻入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脑海,冷静得近乎冷酷,“让所有人去西山抓一把土。不用多,就要碑旁边被人踩得最实的那层土。”

“这道命令听起来荒诞且毫无‘仙气’,但没人质疑——三天前,正是她一句话,让全城人躲过了南街的地陷。”

“然后呢?”有人在意识网中战战兢兢地问。

“撒。”小满盯着那片诡异的黑苔,“每天早起开门,先往自家门槛外撒一把。不用念咒,不用烧符,就像撒盐驱虫一样。”

半个时辰后,京城的街头巷尾便扬起了一阵灰蒙蒙的尘雾。

无数只粗糙的手,抓着西山的泥土,洒向自家的门前阶下。

指尖残留着泥土的粗粝与微凉,有些人甚至能闻到那土里混着的陈年灶灰味。

效果立竿见影。

那些原本潜伏在地下、让居民莫名感到胸闷心悸的隐形墨瘤,在接触到这层“真实之土”的瞬间,纷纷发出类似于油脂爆裂的细响,空气中浮起一缕缕青灰色的烟,带着类似烧纸的呛人气息。

城东一家豆腐坊里,老板娘刚把土撒下去,就觉得心口那种压了半个月的大石头突然被人搬走了,呼吸顺畅得想哭,连肺叶张开时都带着久违的清甜感。

但这还不够。

它还在地底那条最深的裂隙里苟延残喘,用那层厚厚的黑苔裹着自己,拒绝被看见。

小满眯起眼,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一堆破烂。

那是之前为了防御而从各家各户搜集来的旧铜镜,有的磨损严重,有的甚至缺了角。

“这些镜子不一样。”小满低声说,“每一块都是人家守了十几年的老物件,照过孩子的笑脸,照过新娘的红盖头……它们记得的事,比我们多。”

“把那些镜子架起来。”小满指着西山新碑的四周,“围成一圈,镜面朝下,对准裂隙。”

“大巫,今日无阳,这镜子聚不了光啊。”旁边有人低声提醒。

“谁说我要聚光?”小满随手捡起一面铜镜,手指抚过镜背斑驳的铜锈,触感冰凉而粗糙,仿佛摸到了岁月本身,“我要聚的是‘人味’。”

七面旧铜镜被迅速架设完毕。

它们没有反射天上的阴云,而是按照小满调整的角度,照向了山脚下的村落与街道。

镜面上映出的,是追逐打闹的孩童,是挽起袖子洗衣的妇人,是蹲在墙角晒太阳的老汉,是集市上热气腾腾的包子铺……

这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、平日里被视作毫无力量的画面,经过七面铜镜的层层折射,最终汇聚成一道杂乱却鲜活的光束,笔直地刺入了那片死寂的黑苔中心。

“吱——!!!”

地底深处,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鸣。

那声音不像是兽吼,更像是无数张纸在火中同时卷曲的脆响,刺得人耳膜生疼,连牙齿都微微发颤。

原本光滑如死水的黑球体,在接触到这些“生活碎片”的瞬间,剧烈震颤起来。

它的表面炸开一道道裂纹,黑色的雾气疯狂涌出,试图遮挡那些画面,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朽书页燃烧的焦味。

它受不了这个。

它能吞噬英雄的豪言,能扭曲帝王的圣旨,却唯独消化不了这些毫无逻辑、充满烟火气的“活着”。

就在这时,小满的意识海深处,突然泛起一丝熟悉的凉意。

那凉意并不刺骨,反而带着一种这就是最后的告别般的决绝与温柔,像是一只曾握过的手,轻轻拂过她的思绪。

“它怕的不是名字,是你记得。”

容玄的声音很轻,轻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在水面,还没来得及激起涟漪,就彻底融化消散了。

那一缕残存的意志,在说完这句话后,彻底归于沉寂。

小满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,但她没有流泪,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。

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地底那个翻滚的黑球,脑海中像是有惊雷炸响。

原来如此。

这根本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,这是一尊“遗忘之神”。

它靠吞噬世间的记忆与身份存活,只要人们将“名字”视为唯一的锚点,它就能通过篡改名字来抹杀存在。

而真正的抵抗,从来不是把它写在纸上,而是把它刻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。

你记得这道菜的味道,你就记得做菜的人。

你记得那首老歌的旋律,你就记得教你唱歌的长辈。

“停下所有书写!”

小满猛地转身,对着身后那些还在试图准备符纸的术士吼道,“所有人,把笔扔了!回家去!去做饭,去骂街,去给孩子讲以前的蠢事!哪怕是吵架也好,把日子过出声响来!”

命令传得飞快。

京城的夜晚,第一次没有了肃杀的经文声,取而代之的,是此起彼伏的喧嚣。

有人开始唱那首流传了百年的打油诗,有人在巷口大声叫卖着早已过时的糖糕。

上了年纪的老人拉着孙子,絮絮叨叨讲起几十年前的大雪,声音里带着笑意和鼻音,暖意融融。

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,没有丝毫灵力波动,却比最强的阵法还要沉重。

地底那团黑球终于撑不住了。

它不再扩张,不再反抗,而是像一颗坏死的种子,拼命地向内蜷缩,试图把自己缩回到那个绝对的“无”之中。

一层又一层的烟火气像混凝土一样压下来,将它封死在裂隙最深处。

“忘了我吧……”

深夜的风里,隐约夹杂着一声低语。

那声音模仿着人类最恳切的语气,听起来甚至有些可怜。

小满站在新碑旁,脚边的泥土松动。

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白色野花,颤巍巍地破土而出。

它的花瓣很普通,背面却泛着极淡的金光。

风一吹,一片花瓣悠悠飘落,恰好盖住了地面上那道最后未愈合的微小裂缝。

裂缝里,一丝黑气刚想探头,就被那轻飘飘的花瓣压得死死的,动弹不得。

只要还有人活着,还有人记得,它就永远别想出来。

小满蹲下身,手指轻轻触碰那朵野花,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脉动,温润而坚定,像是大地的心跳。

她的目光越过这朵花,投向了脚下深不见底的地脉。

那张曾经用来传递名字、等级森严的文字网络,此刻已经是一片空白。

既然名字是枷锁,那就不要名字了。

小满缓缓站起身,她看着那张空白的大网,像是一个对着画布构思新世界的画师。

这张网,还能用。

但这一次,它记录的不再是谁是谁,而是……做了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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