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天宇的公司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顶层。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，雨中的都市像一幅模糊的水墨画。张天宇本人四十出头，穿着定制西装，举止得体，但眼神里有一种商人的精明和警惕。
“感谢你们前来，”他示意两人坐下，“我父亲听说苏瑾女士的不幸，非常震惊。他们曾是师生关系，父亲一直很欣赏她的才华。”
“张教授现在在哪里？”陈默直接问。
“在家里休息。他年纪大了，长途飞行很疲惫。”张天宇微笑，“但他让我转达，如果警方需要任何帮助，他愿意配合。”
虞倩观察着办公室的装饰：墙上挂着抽象画，书架上摆着商业奖杯和精装书籍，一切都显得完美而克制。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，她注意到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张明远教授和一群学生的合影，其中有年轻的苏瑾和林晓雨。
“张先生，你认识林晓雨吗？”虞倩突然问。
张天宇的笑容僵了一下：“听说过，父亲的学生，很多年前失踪了。很遗憾。”
“你知道苏瑾和林晓雨是好朋友吗？”
“有所耳闻。”张天宇恢复镇定，“但这和父亲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？”
“我们正在调查苏瑾的死因，发现她死前非常焦虑，可能与一些过去的事情有关。”陈默说，“张教授作为她当年的导师，可能知道一些内情。”
张天宇站起身，走到窗前：“我父亲一直是个受人尊敬的学者，他对学生要求严格，但也非常关心他们。如果苏瑾有什么困扰，我相信父亲会愿意帮助她。”
“十年前，林晓雨失踪前，据说发现了一些关于某位教授的‘不当行为’证据。”虞倩直视张天宇的眼睛，“你知道这件事吗？”
办公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固。张天宇转身，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：“虞教授，这种没有根据的指控非常危险。我父亲一生清白，绝不容许名誉受损。”
“我们只是调查所有可能性，”陈默平静地说，“如果有误会，最好的澄清方式就是配合调查。”
张天宇沉默了片刻，按了按桌上的呼叫器：“王秘书，把我为警方准备的资料拿进来。”
一个年轻女秘书推门而入，递上一个文件夹。张天宇接过，放在陈默面前：“这是我收集的关于周浩的信息。据我所知，这个人十年来一直纠缠我父亲，毫无根据地指控他与林晓雨的失踪有关。苏瑾死前，周浩一直在骚扰她，威胁要揭露‘真相’。”
文件夹里是周浩的各种照片：在张明远家门口徘徊，在公司楼下举牌抗议，甚至有一次试图闯入张家的私人聚会。还有几份报警记录，显示张家多次因骚扰报警。
“周浩精神状态不稳定，”张天宇说，“我担心他可能是杀害苏瑾的凶手。毕竟，如果苏瑾决定不再配合他的偏执幻想，他可能会采取极端行动。”
“我们会调查所有线索，”陈默收起文件夹，“包括周浩的嫌疑。但同时，我们也要查清十年前的真相。只有完整的拼图，才能找到杀害苏瑾的真凶。”
张天宇点头：“当然。我和父亲会全力配合。但请理解，无端的指控对我们的家庭和公司都会造成伤害。”
离开张天宇的办公室，虞倩一直沉默。直到进入电梯，她才开口：“他在害怕。”
“害怕什么？”
“不是害怕被发现，而是害怕事情失控。”虞倩分析，“他的反应太完美了，像是排练过很多次。而且他主动提供周浩的信息，试图引导我们怀疑周浩——这是一种典型的转移视线策略。”
陈默同意：“但周浩确实有动机，也有偏执的行为。问题在于，谁在利用这一点？”
回到警局，技术科有了新发现。在分析苏瑾书房的地毯纤维时，他们发现了一种特殊的香料残留，很罕见，通常用于高端熏香或香水。
“这种香料的主要成分是沉香和檀香，混合了一种特殊的苔藓提取物，”化验员说，“本市只有一家专卖店出售，而且很昂贵。”
“能查到购买记录吗？”陈默问。
“店铺保护客户隐私，需要搜查令。但店主同意查看监控录像，如果我们能提供时间范围。”
陈默想了想：“查一个月内的记录。如果凶手使用这种香料，可能是最近才开始，或者有特殊场合需要使用。”
老李从办公室出来，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：“陈默，虞倩，进来一下。有紧急情况。”
两人跟进办公室，老李关上门：“刚刚接到报告，李娜——苏瑾和林晓雨的另一个室友——昨晚在家中遇袭，现在在医院抢救。”
“什么？”陈默震惊，“情况如何？”
“重伤，但还活着。袭击者从窗户潜入，用钝器击打她的头部。邻居听到动静报警，袭击者逃走了。”老李说，“现场留下了一张纸条，和之前威胁信的风格一样：‘下一个’。”
虞倩脸色发白：“有人在清除当年的知情人。苏瑾死了，李娜遇袭，下一个会是谁？”
“周浩，”陈默立刻说，“他在看守所相对安全，但如果我们之前的推断正确，凶手可能还会尝试。”
老李点头：“我已经加派了人手。但问题是，谁有动机清除所有与十年前事件相关的人？”
“张明远父子，”虞倩说，“如果林晓雨真的发现了张教授的不当行为证据，那么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都是威胁。”
陈默却摇头：“如果是张家，为什么等十年？而且张天宇今天主动联系我们，太明显了，不像真凶的做法。”
“除非他想误导我们，或者”虞倩停顿，“或者真凶另有其人，而张家也在调查。”
桌上的电话响了。老李接听后，表情变得更加严峻：“医院打来的，李娜醒了，但情况不稳定。她说袭击她的人戴着面具，但她注意到一个细节——那人身上有那种特殊的香料味。”
陈默和虞倩对视一眼。香料线索连接起来了。
“我们需要立即去那家专卖店，”陈默起身，“如果运气好，可能能找到购买者。”
“我和你们一起去，”老李说，“这里交给张辰和林峰。另外，我派人去张家，以保护为名进行监视。如果张明远父子与此有关，现在压力之下可能会有动作。”
雨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，只有霓虹灯在潮湿的路面上投下模糊的倒影。陈默开车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案件的每一个细节：苏瑾书房里摊开的《无罪之罚》、她日记中的负罪感、林晓雨未完成的日记、周浩的偏执调查、张天宇的完美应对
这些碎片似乎能拼凑出真相，但总缺了最关键的一块。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虞倩问。
“时间，”陈默说，“一切都与时间有关。十年前的事件，十年的沉默，十年的等待。为什么是现在？是什么打破了平衡？”
虞倩沉思：“林晓雨的背包突然出现。那是个信号，但谁发出的信号？为什么现在发出？”
车子停在专卖店门口。店铺已经打烊，但店主接到电话后特意等候。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先生，穿着中式服装，气质儒雅。
“这种香料是我特别调制的‘静心香’，原料难得，价格不菲，买的人不多。”店主打开电脑，“过去一个月只有三位顾客购买。”
监控录像显示，第一位顾客是中年女性，第二位是年轻男性，第三位陈默和虞倩同时屏住呼吸。
第三位顾客戴着帽子和口罩，完全看不清面容。但他付款时用的信用卡，签名处显示的名字是：方雪。
苏瑾的未婚夫。
“他一周前购买的，”店主回忆，“说要送给未婚妻，她最近失眠严重。我推荐了这种香料，有安神效果。”
陈默感到一阵寒意。方雪从未提过他购买过香料，而且在医院时，他身上并没有这种香味。
“他购买了多少？”虞倩问。
“两盒香锭，还有一些熏香粉末。”店主说，“但我记得他特意问，这种香味会不会在衣物上停留很久。我告诉他，如果直接接触，可能会停留数小时。”
回到车上，三人沉默良久。老李率先开口：“方雪有动机吗？如果他知道苏瑾过去的秘密，感到被背叛”
“但他有不在场证明，”陈默说，“苏瑾死亡时他在外地，飞机行程和酒店记录都能证明。”
“除非他雇凶杀人，”虞倩分析，“或者，他的不在场证明有漏洞。”
陈默的手机震动，是技术科发来的新信息：“苏瑾电脑中隐藏文件夹完全破解，发现一份未完成的遗书。”
遗书内容简短而令人心碎：
“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，说明我已经不在了。十年前，我犯下了一生无法挽回的错误。我见证了罪恶，却选择了沉默。我用朋友的鲜血换来了自己的成功，这种罪孽日夜折磨着我。现在，审判的时刻终于到来。无论结局如何，都是我应得的。请原谅我，晓雨。请原谅我，所有我爱的人。——苏瑾”
遗书的创建时间是昨天下午两点三十分，正是苏瑾死亡的时间范围内。
“她在等待死亡，”虞倩轻声说，“几乎像是邀请。”
陈默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：“如果苏瑾的死不是谋杀，而是协助自杀呢？有人帮助她完成自我惩罚，而这个人”
“可能是知道她痛苦，并愿意‘帮助’她的人。”虞倩接话，“一个爱她的人。”
方雪的形象在陈默脑海中浮现：在医院里异常冷静的未婚夫，身上可能沾染香料味的购买者，有动机帮助苏瑾“解脱”的人
“但李娜遇袭呢？”老李问，“如果方雪只是想帮助苏瑾解脱，为什么要袭击李娜？”
“除非李娜知道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，”陈默说，“或者，袭击李娜的不是方雪，而是真正的凶手在清除所有线索。”
雨越下越大，挡风玻璃上的水幕让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。陈默知道，他们必须加快速度，因为在暗处的凶手可能已经开始下一个行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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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无罪之罚，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共谋——受害者、凶手和旁观者，每个人都扮演着既定的角色，在时间的舞台上演绎着罪与罚的古老戏剧。
只是，这场戏剧的结局，还没有人真正看清。
方雪坐在警局审讯室的椅子上，手上依旧缠着绷带，但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悲伤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。陈默和虞倩坐在他对面，桌上放着香料购买记录和从方雪公寓搜出的熏香炉。
“方先生，一周前你在这家店购买了‘静心香’，”陈默将购买记录推到他面前，“但你从未向我们提及此事。”
方雪看了一眼记录，点点头：“是的，我买了。苏瑾最近失眠严重，我想帮她。这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这种香料的香味会在接触的衣物上停留数小时，”虞倩说，“李娜遇袭时，袭击者身上有这种香味。而昨晚你正好去医院看望过李娜，不是吗？”
方雪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：“你们怀疑我袭击了李娜？为什么？我和她无冤无仇。”
“也许因为李娜知道一些事情，”陈默直视他的眼睛，“关于十年前的真相，关于苏瑾的秘密，以及关于你在其中的角色。”
方雪沉默了很长时间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，只有时钟滴答作响。
“苏瑾告诉了我一切，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，“三个月前，她终于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，把十年前的事情全告诉了我。”
“具体是什么？”
“那天晚上，林晓雨确实去见了张明远教授，但不是单独一人。苏瑾偷偷跟着她，因为她担心晓雨的安全。”方雪的眼神变得遥远，仿佛在回忆苏瑾讲述时的场景，“她在教授办公室外听到争吵声，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。她推开门，看到晓雨倒在地上，头部流血，而张教授站在旁边，手里拿着一个铜质镇纸。”
“苏瑾吓坏了，想要报警，但张教授跪下来求她，说自己不是故意的，是晓雨威胁要公开他的‘不当行为’，争执中失手推倒了她。他承诺会送晓雨去医院，并给苏瑾一笔钱，资助她实现作家梦想。”
虞倩皱眉：“苏瑾接受了？”
“起初她拒绝了，坚持要报警。但张教授说，如果事情曝光，不仅他的职业生涯完了，晓雨的名誉也会受损——人们会说她是‘为了利益诬告教授’。而且他说晓雨只是昏迷，他会负责一切医疗费用。”方雪苦笑，“苏瑾当时只有二十二岁，害怕、困惑，最终选择了相信他。”
“后来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张教授让苏瑾先回宿舍，承诺会处理好一切。苏瑾照做了，但整夜未眠。第二天，她听说晓雨失踪了，去问张教授，对方却说晓雨醒来后自己离开了，不知道去了哪里。”方雪的声音里充满讽刺，“苏瑾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，但为时已晚。她已经成了共犯，如果说出真相，自己也会成为从犯。”
陈默想起苏瑾日记中的话：“上帝原谅我，我只是想保护大家。”原来“大家”包括她自己。
“那笔五万元的汇款是怎么回事？”虞倩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