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间深处，有一个通向地下的斜坡通道，似乎是以前用来运输大型部件的。通道口有新鲜的车辙印和凌乱的脚印。脚印不止一人。
陈默示意老李和虞倩跟上，三人放轻脚步，沿着斜坡向下。坡度很陡，光线迅速黯淡，只有从身后车间门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。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阴冷，混合着一股难以形容的、类似化学药剂和霉味的气息。
斜坡尽头，是一扇厚重的、原本应该是密闭的防水铁门。此刻，铁门虚掩着，门缝里透出摇曳不定的、昏黄的光线，像是手电或应急灯。
陈默贴在门边，侧耳倾听。里面隐约有……水声？滴答声？还有……极其微弱的、类似金属摩擦的细微响动？
他对老李和虞倩打了个手势。老李举枪警戒侧翼，虞倩准备好破门工具。陈默深吸一口气，猛地一脚踹开虚掩的铁门，身体同时向侧方闪避！
“警察！不许动！”
预想中的枪击或反抗没有发生。门内是一个巨大的、圆柱形的空间，直径超过二十米，高度也有近十米。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深水试验池或是大型储水罐的内部。池壁是斑驳的混凝土，爬满了深色的水渍和苔藓。池底不是完全干涸，中央有一片黑沉沉的、深不见底的积水，面积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，水面平静得诡异，反射着他们手电光惨白的光斑。
池子边缘，靠近他们进来的门口一侧，散落着一些东西：几个空的塑料桶，几卷沾着污渍的绳索，一盏放在地上的露营灯（光源就是它），还有一个……打开的、似乎是医用级别的银色金属工具箱，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手术刀、钳子、锯子等器械，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。
而在工具箱旁边，靠近积水边缘的湿滑地面上，躺着一部手机。粉色的手机壳。
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。他认得那个手机壳！林薇的朋友在辨认物品时提到过，林薇最近新买了一个粉色的、带卡通兔子图案的手机壳。
“林薇！”虞倩忍不住喊了一声，声音在巨大的密闭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。
除了滴水声，没有任何回应。
陈默强压住冲过去的冲动，快速扫视整个空间。池壁上方有一圈狭窄的环形检修走道，走道上空荡荡。没有看到人影。但工具箱是打开的，手机在这里，说明人刚离开不久，或者……就在附近。
“小心，可能有埋伏。”老李低声道，枪口警惕地指向阴影处。
陈默示意虞倩检查手机和工具箱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漆黑的积水。水面平静得可怕，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玻璃。他用手电照向水面，光线似乎被吞噬了，只能看到水面下极浅处模糊的池壁。
突然，他的脚踢到了池边一个软绵绵的东西。低头一看，是一团揉皱的、湿漉漉的衣物。他用手电照去——浅灰色的打底衫，牛仔裤。和城西作坊发现的那套疑似林薇的衣物……一模一样？还是另一套？
不，仔细看，这套衣物更湿，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不久，而且似乎……是完整地脱下来的，并非撕扯或切割。
林薇在这里被强迫换下了衣服？为什么？她要被“处理”进水里？
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陈默脑海。他猛地将手电光柱投向积水深处。
就在此时，虞倩那边传来了低呼：“陈老师！手机……有电，锁屏是林薇的照片！刚刚……好像有信息提示音震动了一下！”
几乎同时，陈默的手电光柱，在晃动扫过水面中央时，似乎捕捉到了水下……一个朦胧的、苍白的东西！
那东西沉在水底，距离水面大约三四米深，隐约呈现人形轮廓，蜷缩着，随着水波微微晃动。光线太暗，水太浑浊，看不清细节，但那抹惨白在漆黑的水底格外刺眼！
“水下有人！”陈默嘶声喊道，来不及多想，一把扯掉外套和鞋子，“可能是林薇！老李，叫支援，叫救护车！虞倩，找找有没有绳子或者长竿！”
他一边喊，一边就要往水里跳。那水看起来深不见底，冰冷刺骨，但他顾不上了。
“陈默！冷静！”老李一把拉住他，“水况不明！可能有危险！”
“可能是林薇！她还可能活着！”陈默的眼睛红了。水下的影子，那套湿衣服，刚刚还有信息提示音的手机……这一切都指向林薇可能刚落水不久！
就在这时，那部粉色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！不是来电或信息，而是……一个视频通话请求的界面？来电显示是一串乱码。
虞倩下意识地看向陈默。
“接！外放！拖时间！”陈默吼道，同时甩开老李的手，开始做简单的入水准备活动身体。他必须下去看看。
虞倩颤抖着手指，按下了接听键，并打开了免提和录像功能。
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画面。光线昏暗，镜头摇晃，似乎是在一个狭小、有网格状遮挡的空间里拍摄的。镜头对准了一张脸——林薇的脸！
她的脸色惨白如纸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和脸颊，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，嘴巴被胶带封住，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。她的背景很暗，但隐约能看到粗糙的、有纹理的壁面，不像是这个水池的环境。
她还活着！至少在视频拍摄时还活着！
一个经过变声处理、但与之前电话里略有差异（更尖锐）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，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：“看啊，我们的女主角，多美的表情。可惜，这场戏的高潮部分，你们来晚了一步彩排。不过，正剧马上就要开始了。”
“放了她！你在哪里？”虞倩对着手机喊道。
“在哪里？就在你们脚下啊，亲爱的警察们。”变声器发出一阵咯咯的怪笑，“不过，不是那个水池。那个水池……只是个预告片。真正的舞台，需要更……沉浸式的体验。时间不多了，水压是个很奇妙的东西，既能带来生命，也能带走生命，尤其是当呼吸变成奢侈的时候。”
水压？沉浸式体验？不是这个水池？
陈默的动作顿住了。视频里的背景，不是这里！林薇不在这个水底！那个苍白的人形轮廓是什么？诱饵？陷阱？
“你到底想怎么样？”老李对着手机沉声道。
“我想怎么样？我想让你们欣赏我的作品啊。最好的作品，往往在最后。这个女孩不错，她很安静，很适合做压轴戏。”变声器的声音变得飘忽，“给你们一个小时。找到真正的舞台。提示嘛……想想，新悦广场的‘幽灵’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郊？什么东西，能把‘幽灵’无声无息地送来？又有什么地方，能比深水更适合让‘幽灵’永远安息？”
新悦广场的幽灵出现在东郊？什么东西能无声无息运送？比深水更适合……
陈默的脑海中，几个关键词疯狂碰撞：新悦广场、幽灵、运送、水、东郊、船厂……
船？！
废弃的造船厂……船！能够运送“货物”的，不就是船吗？新悦广场靠近内河码头，如果有船，完全可以通过水路，避开大量路面监控，将人从商场附近运到东郊的河道，再进入这个废弃的船厂区域！而比这个水池更深、更适合“安息”的……是河道本身？还是船坞连接的、更深的地下供水或排水系统？
“他在船上！或者，在某个通过水路连接的、更深的储水或排水结构里！”陈默脱口而出。
手机里的变声器似乎听到了他的话，笑声更加尖锐：“聪明！可惜，时间不多了。水在上涨，空气在减少。祝你们……观影愉快。”
视频通话骤然中断。屏幕变黑。
“追踪到信号了吗？”陈默急问虞倩。
虞倩看着技术部门同步反馈的信息，脸色难看：“信号源……就在这附近！但具体位置无法锁定，可能在地下，或者有强屏蔽！”
“搜！搜遍整个厂区！重点是所有能通水的地方，船坞连接河道的闸口，地下管道，废弃的船舶，还有……可能存在的、更深的储水池或水井！”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，“联系水务部门，调取这附近所有的地下管网图纸！特别是大型的、废弃的供水或排水涵洞、蓄水池！”
他再次看向那片漆黑的积水。水下的苍白影子……是什么？难道只是迷惑他们的假人？或者，是另一个受害者？
“我下去看看。”陈默不再犹豫，脱掉多余的衣物，只留贴身裤衩，接过虞倩匆忙找来的、不知是否结实的旧绳索绑在腰间。“老李，你们在上面警戒，拉好绳子。”
“你小心！水很冷，可能有危险！”老李知道拦不住他，只能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陈默深吸一口气，纵身跳入漆黑冰冷的积水中。
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，让他几乎抽筋。他咬紧牙关，奋力向水中央那个苍白影子的方向潜去。水比想象的更浑浊，能见度极低，手电光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。他努力下潜，肺部开始感到压力。
近了……那个苍白的东西越来越清晰。
不是假人。
那是一具……尸体。女性，穿着普通的深色衣物，身体因为浸泡而浮肿，面部被水流和腐败侵蚀得难以辨认，但依稀能看出死亡的宁静与……久远。尸体的手腕和脚踝似乎被绑着重物，但绳索已经腐烂断裂，才让尸体漂浮到离水面较近的位置。
这不是林薇。从腐败程度看，死亡时间可能以年计。
苏瑾？还是……更早的、未知的受害者？
陈默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。他忍住巨大的悲痛和生理不适，迅速检查了一下尸体周围，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物品。时间紧迫，他必须上去，林薇还在某个地方等待救援。
他拽了拽绳索，示意拉他上去。
回到岸上，陈默浑身颤抖，嘴唇发紫。老李立刻用干燥的衣物裹住他。
“下面……有一具陈尸，女性，死亡时间很长。”陈默喘息着，声音发抖，“不是林薇。林薇在别的地方，更危险的地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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支援的警力和救护车呼啸而至，将整个船厂区域团团围住。水务部门的图纸很快送到，显示这处废弃船厂地下，有一个废弃的、与河道相连的大型排水涵洞系统，其中一个主要的集水竖井，就在这片厂区的地下深处，深度超过十五米，直径约三米，早年用于排放厂区积水，后来废弃封堵，但图纸标注可能存在结构破损或私自打通的情况。
那个竖井，才是变声器所说的“真正的舞台”！
“立刻找到那个竖井的入口！”陈默裹着毯子，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，“林薇很可能被关在下面！那里可能进水了！”
根据图纸和现场老工人的回忆，竖井的入口可能隐藏在某处废弃的泵房或检修井下。警方开始对厂区内所有类似结构进行破拆和搜查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每一秒都沉重如铁。陈默不顾劝阻，拖着依旧冰冷发抖的身体，参与到搜寻中。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变声器的话：“水在上涨，空气在减少……”
终于，在靠近旧码头的一个破烂砖房里，地面上的一个锈蚀铁盖被撬开。下面不是管道，而是一个黑黢黢的、垂直向下的洞口，一股阴冷潮湿的、带着铁锈和淤泥气味的风从下面涌上来。手电照下去，深不见底，只能听到隐约的、空洞的滴水声，还有……下面极深处，似乎有微弱的、哗哗的水流声？
“就是这里！”陈默斩钉截铁，“准备下去！带氧气瓶，绳索，照明，通讯设备！下面可能涉水！”
专业的抢险救援队员迅速到位，架设下降装置。陈默坚持要第一批下去。
“下面情况不明，太危险！”老李试图阻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