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跨越维度的对视，仅有短短一刹。
对周屿而言，却象是被活生生塞进了一台仿真超新星爆炸的超级计算机内核。
无数混乱、狂暴又相互矛盾的信息流，夹带着亿万年累积的孤寂与愤怒，以及高位生命对低等存在的绝对漠视，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。
星辰的诞生与毁灭。
文明的兴起与衰亡。
宏大的宇宙法则，微观的粒子运动……
无穷的画面和认知碎片，以海啸之势奔涌而来。
……
零号基地，中央指挥中心。
巨大的屏幕上，代表周屿生命体征的曲线图，陡然转为刺目的红色。
他脑电波活动的数值，脱离了平稳区间，笔直攀升至安全阈值的数百倍。
所有的警报灯同时亮起，发出尖锐的蜂鸣。
“怎么回事！”
陈光从座位上弹了起来，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几乎要冲花屏表顶端的曲线。
一名技术人员的汇报声调都变了：
“报告！洞察脑电波活动异常剧烈！生命体征极不稳定！他正在承受无法估量的信息冲击！”
……
地下空洞中。
在秦知雪和秦无涯眼中，周屿的身躯只是剧烈一震，脸上的血色就褪得一干二净。
冷汗从他的额角和鬓边滑落，很快浸湿了衣领。
他整个人摇摇欲坠。
他们根本无从知晓，就在刚才那一秒，周屿经历了一场足以让任何人类大脑当场烧毁的意识风暴。
“周屿？！”
秦知雪急忙上前，伸手想要扶住他。
“吼——！”
一声非人的、饱含原始野性的尖啸，从青鸾的喉咙深处爆发。
她感受到了那股来自“西奈”的无形威胁。
这个被她认定为自己所有物的人类，正在被侵犯。
青鸾霍然张开双臂，决绝地挡在周屿身前。
她碧绿的瞳孔中光芒大放，一股强大的斥力场以她为中心爆发。
她身周的空气开始不自然地扭曲、折叠，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，连光线都为之弯折。
那股正源源不断涌向周屿的意识冲击，被这道屏障强硬地隔绝在外。
周屿的意识海洋内。
那个巨大而模糊的人形轮廓，并未因外部的阻拦而停下。
它在他的“大脑”里，冷酷地运行着一段程序。
目标明确——解析、复制，然后夺取真实之眼的权限。
它对这个能窥探到自己本源的能力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真实之眼的内核代码，正在被一层层剥离。
危急关头，周屿做出了一个超乎常理的决定。
他没有反抗，也没有调动精神力去构建任何防御。
他很清楚，在纯粹的信息量和计算力上，自己与这个存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信息生命体相比，毫无胜算。
任何抵抗，都只会加速自己被解析的进程。
所以，他放弃了所有防御。
下一秒，他主动将自己的整个意识格式化。
所有属于“周屿”这个个体的情感、记忆、逻辑、知识……
一切构成他之所以为他的信息，全都在一念之间被他自己沉入最底层，并加之了一道无法破解的逻辑锁。
他的意识，变成了一片绝对的、纯粹的、不包含任何信息的空白。
一片信息意义上的绝对真空。
那个入侵的意识，那段试图解析和复制的程序，因此失去了附着的目标。
它原本要砸在钢铁上的重拳，却挥入了一团虚无的棉絮之中。
它在这片空白里，找不到任何可以抓取和分析的数据锚点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、从未有过的迷茫。
就是现在。
周屿抓住了这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空隙。
他从被锁死的本源意识中，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极小的一段，凝成一根纤细的探针。
然后，他用自己方才解析出的“西奈”的些许信息频率，将这根探针包裹、伪装。
这根探针，现在“闻起来”就象是“西奈”节点自身的一部分。
没有丝毫尤豫，这根伪装后的意识探针，主动粘贴了那股入侵的意识流，顺着对方撤退的路径，如同一只无声的寄生虫，反向侵入了“西奈”的庞大网络。
他的意识，进入了一个由数据和光流构成的世界。
这里是“西奈”的浅层数据库。
无数的信息碎片，如同星河中的尘埃，在这里飘荡。
周屿不敢深入，只是小心地捕获着周围的信息。
一幅画面闪过：在欧洲一座阴森的古堡里，代号普罗米修斯的男人，正对着一个全息投影说话，投影中的人影被一圈环绕自身的蛇形符号笼罩，代号是衔尾蛇。
又一个数据包被打开：一个藏身阴影的男人，代号监察者，正在对“帐房”林下达指令，指令内容是调动深海资金池，攻击皇冠集团。
周屿甚至在这里，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精神印记残留。
那是属于“深渊”组织，代号“织梦者”的列夫。
他应该也曾试图接触这个网络，但失败了，只留下了这点残痕。
伊甸园、极乐鸟、深渊……
周屿壑然开朗。
西奈根本不是什么需要被封印的魔物。
它是一个被动的监听器，一个巨大的信息接收站！
它在无时无刻地记录着这个星球上，所有与远古数据流——也就是信息考古有过高强度接触的组织和个人的信息片段！
这是一个天然的情报金矿！
周屿立刻切断了链接，将自己的意识探针撤回。
那片空白的意识海洋重新恢复了色彩，记忆和情感尽数回归。
他睁开眼睛，胸膛剧烈起伏，大口地喘着气。
青鸾看到他恢复正常，身上的斥力场也随之收敛，又变回了那个安静的女孩。
只是她看向“西奈”的目光里，满是敌意。
“你还好吗？”
秦知雪扶住他的手臂，她的手心没有一点温度。
周屿摆了摆手，站直了身体。
他的脸色依旧苍白，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
他看着眼前的秦无涯和秦知雪，看着这个秦家守护了数千年的秘密，用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语调，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结论：
“我们都搞错了。”
“这里不是封印，也不是牢笼。”
周屿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洞穴中回响。
“这是一个活的服务器。一个史前文明，留下的天眼系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