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利维坦”号航母,三号独立机库。
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一座囚笼。
空气里是机油和新焊接金属的味道。
巨大的合金门在身后“哐”的一声关上,迴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迴响,将此地与外界隔绝。
拉斐尔被固定在中央的拘束平台上。
四肢的束缚带由特种高分子材料制成,能承受数吨的拉力。
他体内的基因锁还在生效,让他动弹不得。
除了思考,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秦知雪就站在他面前,隔着三米。
她穿着贴身的黑色作战服,站得很直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她只是安静的站着。
唯一的声响,是持续的白噪音。
那声音初听不刺耳,就是沙沙声。
时间一长,这单调的噪音就成了一种折磨。
它干扰着他的思维。
拉斐尔受过抗审讯训练,他尝试调整呼吸,在脑中构筑记忆宫殿来抵抗。
但他很快发现,这声音的频率在以无法预测的规律微调。
他刚要适应,声音就会变化,破坏他建立的防御。
十分钟。
二十分钟。
半小时过去,秦知雪依旧一言不发。
她甚至没看拉斐尔,垂眼看着自己的战术平板。
被这样无视的感觉,比酷刑更难受。
在拉斐尔的认知里,审讯是意志的对抗,是语言的交锋。
可现在,他连一个对手都找不到。
对方完全不在乎他是否开口,只把他当成一个物件,进行着他无法理解的实验。
特定的声波让他不受控制的开始偏执和怀疑。
零号基地,主指挥中心。
巨大的弧形屏幕上,一幅实时更新的人体生理数据图佔据了中央。
心率、皮电反应、肾上腺素水平、脑电波频谱所有数据都来自被捕的净化者指挥官拉斐尔。
“‘噪音-γ3’播放时间累计一小时零三分,对方心理防线已出现松动。”
王主任扶了扶眼镜,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,对这种审讯方式有些惊叹。
这超出了心理学范畴,属于生物神经学打击。
周屿坐在指挥席上,平静的看着屏幕。
秦知雪战术目镜传回的第一视角划面,让他能看清拉斐尔脸上细微的肌肉抽动。
“准备第一阶段介入。”周屿的声音通过单线加密通道传到秦知雪的耳机里。
秦知雪终于抬起头,和拉斐尔对上了视线。
她关闭平板,向前走了两步。
拉斐尔以为她要提问了。
秦知雪开口,声音清晰又平淡的说道:
“拉斐尔。基因优化序列号:gaa-3-007。伊甸园中央‘圣所’直属净化者小队‘衔尾蛇’的继任者。
普罗米修斯称呼你的内部代号是‘划师’,因为你喜欢将战场清理得像一幅完美的划。”
拘束平台上的拉斐尔,身体出现了一个轻微的僵直。
序列号是机密,代号更是只有普罗米修斯本人和少数几位科学理事会成员才知道。
他引以为傲的称号,从这个东方女人的口中说出,只有陈述。
秦知雪没有理会他的反应,继续说道:“第十三次基因优化,你出现了‘奇美拉’排异反应。
左臂基因序列发生链式降解,预计存活时间不超过十九个小时。
是你导师安德烈博士违规使用了尚未通过安全测试的稳定剂,才将你从清除名单上救了回来。
作为代价,安德烈博士被降级,发配到了南大陆的‘该隐花园’,至今未归。”
拉斐尔的呼吸节奏乱了。
这是他心底的秘密。
那次差点死掉的经历,让他对基因的完美与纯洁产生了病态的执念,也让他对普罗米修斯的神恩更加敬畏。
这件事是最高绝密档案,连他的副手都不知道。
可现在,每个细节,都被人说了出来。
“成为小队指挥官前,你执行过三次秘密清洗任务。”
秦知雪的声音没有起伏,周屿通过耳机,把从诺亚基因里挖出的信息,一句句传给她。
“第一次,在西伯利亚的永冻土之下,目标是五个β-2型的瑕疵品。
他们的基因在低温环境下出现不可逆的缺陷。
你把他们引到一座废弃的钻石矿井,然后引爆了入口,任务报告写的是意外坍塌。”
“第二次,在非洲刚果盆地的基因采样点,目标是你们的一位传道者。
他和当地土着产生了感情,想帮他们逃离筛选。
你伪装成当地反抗军,当着他的面,处决了整个部落,然后让他自尽。”
“第三次是在‘圣所’内部。目标是安德烈博士留下的研究数据。
因为普罗米修斯认为,拯救失败品的研究,本身就是一种污染。
你亲手销毁了你恩师的所有心血。”
一件又一件,拉斐尔自认最隐秘的功绩,被当众揭开。
宣告他引以为傲的一切,在对方面前都一清二楚。
他的高傲、尊严和自信,正在被一句句话摧毁。
拉斐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他想吼,想反驳,但基因锁让他发不出清晰的声音。
他只能用眼睛瞪着秦知雪,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无法理解。
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一切?
周屿知道,火候到了。
他对秦知雪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。
秦知雪点亮了手中的战术平板,屏幕转向拉斐尔。
上面播放的,是一段影像。
划面里,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,没有门窗,只有刺目的灯光。
一个年幼的男孩,正是童年时的诺亚,正赤身裸体地坐在一张白色的椅子上。
一个模糊不清的光影站在他面前,用威严又温和的声音对他进行教导。
“记住,诺亚。外面的世界是不洁的。那些普通人类,是劣等的基因载体,他们的存在本身,就是对这个星球的污染。
而你,是被神选中的净化者,你的使命,就是清理这些污垢,迎接一个纯净的新世界”
视频很短,只有十几秒。
但这十几秒的内容,让拉斐尔大脑一片空白。
这是神恩赐福的启蒙仪式。
是每个被选中的孩子,植入信仰与使命的最初时刻。
这种影像,只可能储存在普罗米修斯本人的资料库里。
他明白了。
对方不仅抓住了诺亚,还获取了诺亚脑中的信息,甚至追溯到了基因源头。
他们不是审问,是在核对。
他们已经知道大部分答案,只是想从他这里,补全剩下的部分。
这种信息上的完全不对等,可以压垮任何人的意志。
拉斐尔一直以来构建的,属于伊甸园的神圣、强大、无所不知的形象,在这一刻崩塌了。
秦知雪关闭了视频,机库再次陷入令人发疯的寂静中。
她终于问出了第一个真正的问题。
“普罗米修斯,在哪儿?”
这个问题让拉斐尔的心防彻底崩溃。
拉斐尔嘴唇紧闭,牙关咬得咯咯作响。
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,滴在金属平台上。
他体内的生理数据在这一刻剧烈波动,心率突破一百八十。
他的信仰命令他保守秘密,以死殉道。
但他的理智告诉他,一切抵抗都没有意义。
我知道你的一切,而你对我一无所知。
这场审讯,从一开始就不对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