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讯室的灯光惨白。
秦知雪坐在长桌一侧，看着对面换上囚服的高志强。
他被捕时的样子不见了，现在很平静。
他好像又找回了那种属于“艺术家”的从容。
“我承认，所有的爆炸案都是我做的。”
高志强十指交叉，放在桌上，姿态放松。
“历史博物馆，是气体混合物的临界点爆燃。金融中心铜牛，是超声波共振分解。至于医院，那是高能振荡弹，能瞬间瓦解物质结构。”
他坦白得很痛快，像在介绍自己的作品。
“我们想知道的不是这个。”秦知雪的声音没有温度。
“你是怎么被找到的。”
这个问题，插进了高志强最在意的那把锁里。
他笑了。
那笑容里是轻蔑与自得。
“这个问题，你们永远不会知道答案。”
他摇了摇头，看着秦知雪，像在看一个执着于错误方向的学生。
“那是我的最后一件作品，一个留给你们的，永恒的谜题。”
“它证明了，即使我的人在这里，我的艺术，依然是无法被破解的。”
他享受这种感觉。
即使身处困境，他依然在精神上佔据高地。
他要让抓住他的人，永远活在他的谜题里，永远无法理解他的“完美犯罪”究竟败在了哪里。
秦知雪没有说话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。
就在这时，她耳中微型通讯器里，传来周屿平稳的声音：
“问他，星海科技。
“星海科技，”秦知雪开口，打断了高志强的自我欣赏，“这个名字你熟悉吗？”
高志强的笑容停住了。
这个名字不该出现在这里，让他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喉咙里。
他很快调整过来，用更大的笑声掩盖那一瞬间的失措：
“什么科技？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技术。”
“是吗？高能振荡技术，可不是一个普通爆破工程师能掌握的。”
秦知雪身体微微前倾，加重了压迫感。
“那是穹顶计划的衍生品吧？你把它用在了错误的地方。”
“你胡说八道！”
高志强拍了一下桌子，囚服下的身体绷紧了。
他之前营造的艺术家风度完全消失，脸上涨红。
“你懂什么！你们这些凡人，只会用世俗的框架来揣测天才的构思！我的作品是独一无二的！”
他激动地咆哮。
他最引以为傲的“原创性”正在被质疑。
秦知雪没有理会他的咆哮，只是说：
“一个连自己计划哪里出了错都不知道的人，谈什么独一无二。”
她站起身，不再看他一眼。
“也许，那个所谓的‘永恒谜题’，对你来说，也是个谜吧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离开。
高志强愣在原地，脸上的愤怒变成了错愕，最后是一种被看穿的屈辱。
走出审讯室，一名老刑警递给她一杯热水：“秦队，这小子骨头太硬了。要不要上点手段？”
“没用了。”秦知雪摇了摇头，“他的精神已经构建了一个自我封闭的堡垒。刚才的反应，已经是他能给出的全部信息。”
她感到一阵疲惫。
案子破了，人抓到了，但真正核心的东西，却牵扯出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领域。
这种胜利，像是有瑕疵的。
与此同时，零号基地，周屿正看着审讯室的实时划面。
“表演型人格。谜题的答案，不在锁上，在造锁的人身上。”
他对着空气评价了一句。
他靠在指挥椅上，下达了指令：
“系统，以s级许可权，对高志强的全部数据进行深度关联性挖掘。”
“指令收到。正在执行。”
周屿面前的全息屏幕上，数据流淌下来。
这一次，不是简单的信息罗列。
s级许可权，意味着系统可以调用国家级别的算力，对目标的一切信息进行交叉比对和深度解析。
高志强的银行流水，每一笔超过一百元的消费，都被追溯到了源头。
他购买的化学试剂，系统甚至能反向推导出他所有可能的配方和实验目的。
他的网页浏览记录，被恢复到了三年前，包括那些他以为用无痕模式和多重代理隐藏的暗网论坛访问日志。
海量的数据，在周屿眼前编织出高志强完整的人生轨迹。
周屿的目光，穿透了这些表层信息。
他的【真实之眼】，在s级许可权的加持下，第一次全力运转。
他看到的，不再是简单的文字标籤。
他看到高志强童年时，因一次模型制作比赛的失败，而在心中埋下的偏执种子。
那颗种子，在他的视野里，是一小团灰色的雾气。
他看到高志强在星海科技工作时，因过于追求技术的极致，而与同事、领导产生的无数次争执。
那些争执的划面，在他的视野里，是一道道刺目的红色尖刺，扎在他的精神上。
他看到了一年前那场爆炸事故的真相。
那不是高志强的失误，而是一次公司内部权力斗争的黑锅。
被开除的那天，他站在星海科技的大楼下，心中的灰色雾气和红色尖刺，被彻底点燃，化作了黑色的火焰。
【关键标籤：偏执型人格障碍（已固化）】
【关键标籤：高危反社会倾向（已激活）】
【关键标籤：毁灭美学（认知核心）】
这些标籤，比之前看到的更加详尽，更加底层。
周屿甚至能看到这些标籤形成的前因后果，看到它们如何在高志强的精神世界里盘根错节，最终吞噬了他的人性。
“星海科技”
周屿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。
关于那场事故，s级档案里有更深的记录。
【s级加密档案：星海科技‘穹顶计划’一级安全事故报告】
【涉事工程师：高志强】
【事故原因：违规进行超频能量传导实验，导致新型储能材料‘k-3’原型机殉爆。】
【内部处理意见：鉴于高志强在‘穹顶计划’中的核心地位，建议内部封存，对外以操作失误为由进行切割】
“穹顶计划？新型储能材料？”
周屿的直觉告诉他，这里面有文章。
高志强的技术，似乎不仅仅是普通的爆破工程学。
他的视线，重新聚焦在高志强那个被数据和能量线包裹的立体精神模型上。
他要看得更深。
周屿闭上眼睛，视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。
他剥离了那些代表情绪和记忆的表层信息，向着高志强精神模型的最核心处探去。
那里，是构成一个人“自我”的根本所在。
通常情况下，那应该是一片纯粹的光源。
但高志强的核心处，却有些不对劲。
就在那片代表“自我”的光源之上，附着着一个很小，几乎无法被察觉的东西。
那东西，不是标籤，也不是数据。
它是一个活物，一个由负面能量构成的烙印。
它散发着暗淡的，带着腐朽气息的紫黑色光芒，与高志强本身的能量格格不入。
它很安静，似乎处于休眠状态，只是被动地附着在那里。
周屿的意识，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东西。
当他的“目光”触碰到它的一瞬间，一行不属于高志强自身信息流的文字，直接在他的脑海中浮现。
【“深渊”外围观察对象】
【编号：g-734】
【状态：待评估】
周屿的身体，在舒适的指挥椅上，第一次坐直了。
他那总是带着几分闲散的姿态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高度的审慎。
这不是高志强的标籤。
这是一个来自外部的，烙印在他灵魂上的标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