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暑的夜风裹着茉莉香，从竹帘缝里钻进来时，小孙女正蹲在院心叠糖纸星星。玻璃糖纸折的星星透着月光，油纸糖纸叠的星星泛着暖黄，最妙的是张印着萤火虫的蜡纸，折出来的星星翅膀微微翘着，倒像真有荧光在纸间流转。
“爷爷你看，糖纸星星在跟月亮比亮呢！”她举着星星往陆延面前晃，蜡纸的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陆延正往葡萄架下挂葫芦，葫芦藤上缠着片碎糖纸——是小孙女早上系的，印着牵牛花的玻璃纸，月光照在上面，像真有花在藤蔓间开。“刚给葫芦套了糖纸袋，”他拍了拍葫芦表面，“太爷爷说，糖纸能锁住葫芦的清气，秋后做成水瓢，舀的水都带着甜。”
苏星晨在厨房熬绿豆汤，砂锅里的豆子咕嘟着，她往汤里撒了把碎糖纸——有太姥姥的桂花糖纸，有小孙女的萤火虫糖纸，还有张刚从茉莉花瓣里捡的，沾着点露水，是张印着“凉”字的油纸糖纸。“太姥姥熬汤必放糖纸，”她用木勺搅了搅，“说糖纸能吸掉豆腥气，喝着爽口，还能祛心火。”灶台上的粗瓷碗里，盛着刚摘的莲蓬，碗口盖着张萤火虫糖纸，糖纸被水汽浸得半透明，能看见莲子在底下轻轻晃。
小孙女把萤火虫糖纸夹进糖纸册，忽然发现册页间夹着张泛黄的信笺，是太爷爷的字迹，上面写着“小暑，糖纸藏星”，旁边画着个小竹篮，篮里飘着片糖纸剪的云。“太爷爷在等糖纸把星星藏进篮里呢！”她举着信笺往葡萄架跑，竹篮的缝隙里，果然塞着个布包，里面裹着去年的莲子，糖纸是太姥姥生前用的，印着“平安”的油纸，被莲香熏得发潮，却牢牢粘在包口，像给甜加了道锁。
陆延从葡萄架回来时，布包里的莲子少了些，剩下的糖纸沾着点莲粉，是供过的痕迹。“太姥姥准尝了，”他把糖纸收进册里，“你看这纸边卷了，是她用牙咬过的——她总爱先舔舔糖纸再吃莲子。”他想起小时候，太爷爷带着他去摘莲蓬，总在莲房里埋张糖纸，说“莲香能顺着糖纸渗进土里，来年的莲蓬能甜三分”，有年他偷偷扒开莲房，发现糖纸真的被莲香染得发亮，像浸了蜜的绿纱。
苏星晨把熬好的绿豆汤盛进陶碗，每个碗底都垫着片碎糖纸——给陆延的垫了桂花糖纸，给小孙女的垫了萤火虫糖纸，给自己的垫了张刚从茉莉花瓣里捡的“凉”字糖纸。“太姥姥说，小暑的汤得垫糖纸，”她往汤里撒了把薄荷，“甜能顺着纸走，把绿豆的香都勾出来。”
夜风渐起时，小孙女举着糖纸册蹲在葡萄架下，把萤火虫糖纸和“凉”字糖纸并排贴好，册页上立刻多了片带着茉莉香的甜。她忽然指着落在糖纸上的茉莉笑：“太爷爷的糖纸在跟花说悄悄话呢！”果然，朵茉莉正巧落在“凉”字糖纸上，花瓣微微张着，像在念纸上的字，玻璃糖纸的光透过花瓣，把字都染成了淡绿，像刚从藤上摘的。
陆延把泡过汤的桂花糖纸捞出来，晾在竹匾里：“这纸吸了莲香，”他翻了翻纸，“等晒干了夹进册里，来年小暑闻着，还能想起今年的绿豆汤。”苏星晨在旁笑着往竹篮里添了把莲子：“太姥姥说，小暑的糖纸得沾点莲香，”她把片萤火虫糖纸埋进莲子里，“秋天煮莲子羹时，甜里能带着点星光。”
小孙女把从葡萄架竹篮里找出的“平安”糖纸，小心翼翼地夹进册里，让它挨着太爷爷的信笺页。册页里顿时热闹起来：桂花糖纸的香混着茉莉的甜，萤火虫糖纸的亮缠着“凉”字的爽，连去年的雪糖纸都仿佛沾了点露水，不再那么干硬。她忽然说：“等深秋了，我要把糖纸星星挂在屋檐下，让月亮看见，知道咱们家的甜，连星星都馋呢。”
陆延往她手里塞了碗绿豆汤，豆香混着糖纸的甜在齿间散开，像握着整个小暑的凉。远处的稻田在风里翻涌，带着点青涩的香，糖纸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，像在说：甜星已经被糖纸接住了，慢慢亮着，能闪到秋收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