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2章 将相和(1 / 1)

赵云探病后的第二天,陆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。

他传令全城:所有什长以上军官、所有吏员、所有工匠坊主、医营主事、乃至那些在架田劳作的老农代表——凡是管着事、领着人的人,午后全部到主城门前的广场集合。

有要事宣布。

命令一出,全城震动。

围城这一个月来,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集结。即便是最危急的时刻,也只是将领谋士会议,至多扩大到校尉一级。

而现在,主公要见的,是最基层的管理者。

是那些真正做事的人。

午后,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人。

大约有千余人。军官们按建制站着,吏员们按衙署聚拢,工匠、医者、农人则各自成团。彼此之间,还保留着些许隔阂——这是三年来的积习,文武之间,官民之间,总有一道看不见的墙。

陆炎登上临时搭起的高台时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他们看见的主公,和一个月前判若两人。

不是外貌变了,是气质变了。

那个曾经锋芒毕露、眼神凌厉如刀的陆炎,此刻站在台上,目光平静而深沉。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,没有佩剑,没有盔甲,就像个普通的文人。

但他的出现,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。

“今天叫大家来,”陆炎开口,声音不高,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,“是要说三件事。”

“第一件事,是认错。”

台下起了细微的骚动。

“我错了。”陆炎说得直接,“错在三年来,刚愎自用,听不进谏言。错在以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,技术可以碾压一切。错在把战争当成目的,把人当成工具。”

他的目光扫过台下:“庞统先生。”

站在文官首列的庞统一怔,下意识挺直了身子。

“三年前,你献‘缓进之策’,劝我先固江淮,再图天下。我骂你保守,骂你怯懦,说乱世当用重典,慢一步则失先机。”

庞统的嘴唇动了动,没说话。

“现在我知道,你是对的。”陆炎说,“若当时听你的,先安民,再兴兵,我们不会陷入今日四面楚歌的境地。这错,我认。”

他深深一揖。

台下死一般寂静。

所有人都傻了。

主公当众向臣子鞠躬认错?

这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,是从未有过的。君主永远不会错,错了也是臣子的错——这才是天经地义。

可陆炎做了。

不仅做了,还做得无比自然,无比坦然。

庞统站在那里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。他想说“主公不必如此”,想说“臣惶恐”,想说很多官面上的话。

但看着陆炎真诚的眼睛,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
只觉得眼眶发热。

三年了。

三年来那些被驳回的谏言,那些被忽视的警告,那些深夜独坐时的叹息和无奈——在这一刻,全都值了。

不是因为主公认错了。

是因为主公终于明白了。

“鲁肃先生。”陆炎转向另一边。

鲁肃连忙躬身:“臣在。”

“你劝我重内政,轻征伐。劝我修水利,劝我兴文教,劝我抚流民。我都当耳旁风。我说,乱世当以兵为先,其他都是细枝末节。”

陆炎顿了顿:“现在我知道,内政才是根本。没有安稳的后方,前线打得再漂亮,也是无根之木。这错,我也认。”

又是一揖。

鲁肃的眼圈瞬间红了。

他想起了太多。

想起那些被焚毁的村庄——因为主公说“坚壁清野,不让一粒粮资敌”。

想起那些被强征的工匠——因为主公说“军工为先,民用可缓”。

想起那些荒废的学堂——因为主公说“乱世读书无用,能提刀杀人方是真本事”。

他曾无数次据理力争,无数次彻夜长谈,无数次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。

而现在,主公说:我错了。

简简单单三个字,却重如千钧。

“不止对两位先生。”陆炎直起身,看向台下所有人,“对所有曾劝过我、谏过我、甚至顶撞过我的人,我都错了。”

“我总以为,我比你们看得远,想得深。以为乱世就该用重典,就该集权,就该让所有人服从一个意志。”

“但我忘了,一个人的意志再强,也有局限。一个人的眼光再远,也有盲区。”

他深吸一口气:“所以今天,我在这里,当众致歉。为这三年的刚愎自用,为这三年的独断专行,为这三年的傲慢。”

风从广场上吹过,卷起细微的尘土。

但没有人动。

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着,看着台上那个鞠躬致歉的主公。

他们中有很多人,曾因为谏言被驳而心灰意冷。有很多人,曾因为建议被忽视而不再开口。有很多人,曾因为主公的一意孤行而默默叹息。

而现在,主公说:对不起。

这一刻,很多人的心里,有什么东西松动了。

“第二件事,”陆炎直起身,“是改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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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么改?”他自问自答,“从今天起,所有军务、政务、民事,皆设议堂。什长议什长的事,百夫长议百夫长的事,校尉议校尉的事,将领议将领的事。大事开大议,小事开小议。”

“我,不再独断。”

台下起了更大的骚动。

这是要分权?

“庞统先生。”陆炎再次看向庞统,“我任命你为军师将军,总领军务议事。凡战守之策,皆由议堂共商,你主持,我旁听。议定之后,我画押用印,但决策之权,在议堂。”

庞统浑身一震。

军师将军,这不仅是官职,更是真正的权柄——决策之权。

而主公说的“旁听”,更是前所未有。这意味着,从此军务不再是一人说了算,而是集体决策。

“鲁肃先生。”陆炎转向鲁肃,“我任命你为治中从事,总领政务议事。凡内政民事,皆由你主持议堂。同样,我旁听,议定后画押,决策在议堂。”

鲁肃的手在颤抖。

治中从事,这是州郡级的高官。更重要的是,这是主公把内政大权,真正交到了他手里。

不再是建议,是决策。

“但这还不够。”陆炎继续说,“从今天起,军中设士兵议堂,每什推一人;匠营设工匠议堂,每坊推一人;医营设医者议堂,农田设农人议堂。凡涉及自身之事,皆有发言之权。”

“你们可能会问:这样不会乱吗?不会效率低下吗?”

陆炎笑了笑:“会。短期内,一定会乱,一定会慢。但长远看,不会。因为只有当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被尊重,被听见,被重视,他们才会真正用心做事,才会真正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。”

他看向台下那一张张或惊讶、或激动、或怀疑的脸:

“这一个月,我们为什么能守住?”

“不是因为城墙有多高,不是因为器械有多利,是因为每个人都在拼命。为什么拼命?因为知道城破了,大家都得死。”

“但这是最低级的动力——恐惧。”

“我要的,是更高级的动力——希望。是让大家知道,守住了,不仅能活,还能活得更好。能种地想种的地,打铁想打的铁,治病想治的人。”

“而要让大家有希望,首先得让大家有尊严。”

“议堂,就是给尊严。”

“第三件事,”陆炎的声音变得更加郑重,“是立誓。”

“我,陆炎,在此对天、对地、对你们所有人立誓:”

“从今往后,我必以民为本,以德为先。凡决策,必问民之需;凡行事,必思民之利。若违此誓,天地共诛,人神共弃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人:

“也请你们所有人,做我的见证。做我的监督。”

“若我再刚愎自用,你们可谏;若我再独断专行,你们可阻;若我再背离今日之誓——你们可弃我而去。”

这话太重了。

重到台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
君主让臣民监督自己?君主说臣民可以弃他而去?

这简直简直颠覆了所有人对君臣关系的认知。

但陆炎说得无比认真。

因为他知道,要建立新的秩序,必须从打破旧的君臣关系开始。

君不是天,臣不是奴。

君是引领者,臣是同行者。

君有错,臣可谏;臣有能,君当用。

这才是健康的秩序。

话说完,陆炎静静站着,等待反应。

台下先是一片死寂。

然后,庞统第一个动了。

他走出队列,走到台前,深深一揖:“主公既有此心,统愿肝脑涂地,以报知遇!”

不是“臣遵旨”,是“愿肝脑涂地”。

这是承诺,不是服从。

接着是鲁肃:“肃本庸才,蒙主公不弃,委以重任。必竭尽驽钝,以助主公成安民兴邦之业!”

然后,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。

将领、校尉、吏员、工匠、医者、农人

一个接一个,一队接一队。

他们或抱拳,或躬身,或跪拜——用各自的方式,表达着同一个意思:

我们信了。

我们愿意,再信一次。

信这个会认错的主公,信这个要改过的主公,信这个立下重誓的主公。

---

集会散去时,已是傍晚。

夕阳把广场染成一片金红。

庞统和鲁肃没有走,他们留到最后,陪着陆炎站在台上,看着人群渐渐散去。

“主公今日之言,”庞统轻声说,“太重了。”

“不重,不足以破旧立新。”陆炎说。

“但万一万一将来真有臣子以此为由,行悖逆之事”

“那就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。”陆炎平静地说,“好到让人舍不得悖逆。”

鲁肃感叹:“主公真的变了。”

“是醒了。”陆炎说,“醒了,就不能再装睡。”

他看着两人:“从今往后,军政大事,就拜托两位了。我只做一件事——把握方向。确保我们走的,是安民、兴邦、立德的路。至于具体怎么走,你们商量,你们决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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庞统和鲁肃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感动和决心。

这是真正的信任。

不是口头的“我信你”,是把身家性命、把毕生事业,都交到你手上的信任。

“必不负主公所托。”两人齐声道。

这一次,不是君臣之礼。

是志同道合者之间的承诺。

那天夜里,消息传遍了龙鳞城的每一个角落。

从军营到工坊,从医营到农田,所有人都在谈论白天的事。

谈论主公的认错,谈论主公的改过,谈论主公的立誓。

更重要的是,谈论那即将设立的议堂。

“听说了吗?以后咱们什里的事,可以自己推人上去说了。”

“真的假的?当兵的也能议事了?”

“主公亲口说的。每什推一个代表,有什么想法,有什么难处,都能说。”

“那那要是说错话了怎么办?”

“主公说了,议堂之上,言者无罪。只要是为了大家好,说什么都行。”

这样的对话,在无数个角落发生着。

质疑,惊讶,期待,忐忑各种情绪交织。

但有一点是共同的:

希望。

那种被压抑了太久,几乎已经忘记是什么滋味的希望,重新在人们心里萌发。

也许也许真的可以不一样。

也许这个曾经让他们又怕又恨的主公,真的能带他们走向一个不一样的未来。

---

棱堡里,陆炎站在窗前,看着外面的灯火。

他知道,今天只是开始。

认错容易,改过难;立誓容易,践行难。

但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。

而这一步,得到了回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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