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卷：《冰雪王座》
冰风堡，正殿“凛冬殿”。
这处象征堡内最高权力的殿堂，今日气氛格外凝重。高耸的冰柱支撑着穹顶，其上雕刻的历代堡主事迹在明珠冷光下泛着幽幽光泽。大殿两侧，冰风堡诸位长老、各堂堂主、重要执事依序而立，人人面色肃穆。
但今日殿内格局与往日不同。
在堡主寒玉王座左侧下方，增设了一张玄冰座椅，座上之人气度沉稳——正是北境联盟派驻冰风堡的巡查使，凌云烟。他今日身着正式的青白官服，外罩银纹披风，神色平静中带着审视，指尖轻搭扶手，姿态从容。
而在大殿中央最前方，天琦与飘雪并肩而立。他们并未如寻常访客般站在殿下，而是立于众长老队列之前，与堡主王座、巡查使席位形成一个微妙三角。两人腰间，北境联盟客卿长老的玉牌在殿内明珠光下隐隐流转光华——这身份意味着他们在整个北境联盟体系内，地位与萧擎这位分支堡主相当。
身后，公输磐、苏半夏、林昊、韩立松等雪盟与友方核心静立。
大殿尽头，寒玉王座之上，萧擎终于现身了。
这位执掌冰风堡近百年、以铁腕和强横修为震慑西线的化神期堡主，此刻却让人几乎不敢相认。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权威的玄冰锁子甲，外罩深蓝色大氅，但原本伟岸的身形似乎消瘦了许多，铠甲显得有些空荡。面容笼罩着一层难以掩饰的灰败之色，眼窝深陷，连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发，也透出几缕刺眼的灰白。
最让人心头发紧的是他的气息。化神修士本该灵力圆融，神光内敛，但此刻萧擎周身灵力波动却显出一种虚浮不稳之感。他端坐王座，一手按在扶手的冰龙头颅上，手背青筋凸起，似乎在强撑着维持坐姿。
“北境联盟客卿长老，天琦（飘雪），见过萧堡主。”两人拱手行礼，语气平和但姿态平等——这是同僚间的见礼，而非下属拜见上级。
萧擎微微抬了抬手，动作有些迟缓：“两位长老亲至，冰风堡蓬荜生辉。”他的声音依旧沉稳，却少了往日的金石之音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，“惊雷门勾结外魔，危害西线，幸得雪盟奋力抗击，终除此害。本座……代西线百姓，谢过。”
这番话说得依旧流于表面客套。
天琦正欲开始汇报，左侧座椅上的凌云烟忽然开口，声音清朗而沉稳：“萧堡主，二位客卿长老此次前来，不仅代表雪盟，亦受联盟委托，协助厘清西线战后事宜。按联盟规章，涉及跨区域防务协作、重大资源调配及可能影响北境整体安全的事务，巡查使需在场见证并记录，报备联盟枢机处。”
他这番话看似程序性说明，实则强调了三方在场的特殊性——这不是简单的盟友拜会，而是北境联盟框架下的正式事务磋商。同时，他也明确了自己作为联盟代表的监督职责。
萧擎眼皮微抬，看了凌云烟一眼，缓缓点头：“凌巡查使所言极是。那便……开始吧。”
天琦开始详细汇报，内容与此前商议一致：西线战役经过、战果、损失，惊雷门覆灭后的局势问题，以及雪盟与冰风堡协同善后的建议，最后提出防务协作框架与防御升级计划。
殿内众人凝神倾听。但王座上的萧擎，在倾听过程中数次走神，气息不稳的情况也愈发明显。
当飘雪补充说明百草玄宫救治情况时，萧擎甚至短暂地闭了闭眼，额角渗出细密汗珠，尽管他立刻运功蒸干，但这细微举动如何逃得过在场诸多高手的感知？
凌云烟一直安静听着，手指偶尔在膝上的玉册轻点，似在记录要点。他的目光时而掠过天琦、飘雪，时而扫过萧擎，最后又淡淡扫过殿内几位神色各异的长老，眼神深邃难明。
等到天琦提出防御升级计划时，萧擎的反应令人失望。他没有询问细节，没有征询长老意见，只是缓缓点头：“雪盟赤诚，谋划周详……具体事宜，可与诸位长老详议。冰风堡……自当配合。”
这般回避核心议题的态度，让殿内不少务实派长老皱起眉头。
此时，凌云烟再次开口：“萧堡主，客卿长老所提‘七星镇魔封界’方案，涉及调动冰风堡地底万年寒脉三成灵力，改造核心枢纽，此事关乎冰风堡根本，亦影响西线乃至北境防务全局。按联盟规章第七章第五条，此类重大基础防御改造，需分支主事者明确签署‘准允令’并报备联盟枢机处复核，方可启动。不知堡主对此，意下如何？”
他直接将问题提到了规章程序层面，逼萧擎给出明确态度。
萧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。他看向凌云烟，又看向天琦和飘雪，沉默片刻，才道：“此方案……确需慎重。本座近期身体不适，精力不济，具体利弊……还需与长老会仔细研判。准允令之事……暂缓再议。”
这话等于婉拒了立刻推动的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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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琦与飘雪对视一眼，彼此眼中俱是凝重。萧堡主的状态比预想更糟，连联盟规章框架下的正式程序都无法顺利推进。
凌云烟神色不变，只是微微颔首：“堡主谨慎，亦是应当。那便请堡主早日康复，以便主持大局。”他话锋一转，看向天琦二人，“不过，防御改造虽暂缓，西线防务协作、溃兵清剿、民生恢复等事却刻不容缓。二位客卿长老既持联盟客卿令，有权在特殊情况下，协调地方分支应急事务。不知对此，可有具体章程？”
他这是在给天琦和飘雪铺设台阶，也是暗示——既然堡主暂时无法有效主事，那么持有联盟客卿令的二位，在“应急”情况下可以发挥更大作用。
天琦心领神会，立刻道：“确已拟定初步章程。雪盟愿先期抽调精锐，协助冰风堡巡防队伍，稳定西线要道；百草玄宫可继续派驻医师，协助救治；万象天工城亦可先进行外围防御节点勘察。待堡主康复，长老会议定后，再全面推进。”
这个提议务实而灵活，既避免了直接触碰核心权限，又能在事实上推进事务。
萧擎似乎松了口气，点头道：“如此……甚好。便有劳二位长老，多多费心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凌云烟，“凌巡查使，协调监督之事，亦请你多协助。”
“分内之事。”凌云烟淡淡应下。
议事至此，萧擎已显疲态。他强打精神，对天琦、飘雪道：“二位长老之功，联盟自有嘉奖。冰风堡亦备薄礼，聊表谢意。库司……”
“堡主。”凌云烟忽然打断，声音平静却带着某种压力，“按联盟规章，客卿长老执行联盟委托事务期间，地方分支的常规赏赐需报备核查，以免与联盟功绩记录冲突。冰风堡的心意，不妨待联盟正式评议后，再行酌情表示。”
这话看似程序提醒，实则免去了冰风堡那套可能流于形式、甚至隐含怠慢的“赏赐”流程，直接将天琦二人的功绩定位在联盟层面，抬高了其权威性。
萧擎怔了怔，终是点头：“便依巡查使所言。”
议事结束。萧擎在大长老萧远山和亲卫搀扶下离席，背影佝偻。
待堡主离去，殿内气氛稍松。凌云烟起身，走向天琦和飘雪，披风微扬：“二位长老，关于后续协调细节，可否移步巡查使署衙一叙？有些联盟内部流程，需与二位确认。”
“理应如此。”天琦点头。
三人并肩走出凛冬殿，留下一殿神色复杂的长老与堂主。
前往署衙的回廊中，凌云烟忽然低声道，声音只有三人可闻：“萧堡主之病，恐非寻常。联盟内部已有疑虑。西线不能乱，冰风堡更不能落入不明之人手中。二位……责任重大。”
天琦与飘雪脚步微顿，看向这位神色沉稳的巡查使。
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：“有些人，已经等不及了。我们需走快一步。”
冰晶无声飘落，廊外寒意渐深。
真正的博弈，刚刚开始。
（第九卷：《冰雪王座》 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