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卷：《冰雪王座》
冰风堡，地下三层，废弃的寒冰窖库。
此处曾是百年前储藏特殊灵材之地，因一次冰脉异动导致结构受损而被封存。入口隐于后厨仓库的暗门之后，通道曲折，墙壁上凝结着厚厚的陈年冰霜，空气中弥漫着阴冷与尘埃混合的气息。
此刻，窖库深处一间勉强清理出来的石室内，几道人影围坐在一张粗糙的冰石桌旁。桌上仅有一盏昏暗的萤石灯，光线在众人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。
坐在主位的是一名身着冰风堡制式玄甲、肩披深蓝斗篷的中年男子。他面容刚毅，但眼窝深陷，眉宇间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烦躁。正是冰风堡巡防副统领，赵坤。堡主萧擎闭关养伤、大长老代行总领之责以来，实际日常防务调度，大半落于他手。
赵坤左手边，是个身形微胖、穿着锦缎袄子、手指上戴着三枚硕大灵石戒指的中年人。冰风堡库司主事，钱通。他管着堡内物资仓储、灵脉产出登记及对外采买，是个油水丰厚、人脉通达的职位。
右手边坐着两人，一人是掌管堡内刑律的执事长老周厉，面色冷硬；另一人是负责内堡庶务的管事刘丰，眼神闪烁。
“消息都确认了？”赵坤声音低沉，打破沉默，“雪盟的人，三日后抵达。同行的还有百草玄宫苏宫主，以及万象天工城的公输磐。”
钱通搓了搓戴满戒指的手指，胖脸上挤出复杂的笑容：“确认了。阵仗不小。天琦尊主、飘雪圣主亲自带队，林昊、韩立松这些核心战将都在列。说是来‘共商防御大计’，并请苏宫主为堡主会诊。”
周厉冷哼一声：“共商？怕是来指手画脚吧！雪盟什么底细？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外人，借着抗击惊雷门的风头，在西线站稳了脚跟。如今手都伸到我们冰风堡来了！防御改造？说得好听，一旦天工城的匠师进驻，阵法核心被他们摸透，这堡子还是冰风堡吗？”
刘丰压低声音，带着忧虑：“我听说，雪盟那边私下接触过几位倾向革新派的年轻执事，还有几个附庸家族……他们开出的条件很诱人。若是真让他们借着防御改造的机会，拉拢人心，培植势力，咱们这些老人，往后还有位置吗？”
“这正是我最担心的。”赵坤一拳轻轻砸在冰石桌上，发出闷响，“堡主重伤闭关，情况不明。大长老年事已高，只想守成维稳。下面的人心早就散了，各谋出路。雪盟如今风头正劲，又拉来了百草玄宫和天工城两座靠山，明面上是大义，暗地里是权势。他们若真想借机掌控冰风堡，我们拿什么挡？”
石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，只有萤石灯芯燃烧的细微滋滋声。
钱通眼珠转了转，身体前倾，声音压得更低：“挡，自然有挡的法子。雪盟毕竟是外来者，根基不深。他们所依仗的，无非是‘抗击魔患’的大义名分，以及百草玄宫救治伤员、天工城提供军备带来的声望。如果我们能在这些地方……制造一些裂痕呢？”
“怎么说？”周厉目光锐利地看向钱通。
“百草玄宫救治伤员，消耗的是他们自己的灵药资源，我们乐见其成。”钱通道，“但天工城的防御改造，可就不一样了。那‘七星镇魔封界’方案我听说了，需要调动地底万年寒脉三成灵力，耗时至少一年，期间堡内灵气供应必然受影响，还要征调大量人手配合。咱们只要稍加‘提点’，让下面的弟子和附庸家族知道，这工程会耽误他们修炼，影响各家产业收益……抵触情绪，不就起来了吗？”
刘丰接口道：“对！还可以散布消息，说雪盟极力推动此事，是为了借机掌控寒脉灵枢，将来以此钳制我冰风堡。甚至可以说……他们与天工城有私下协议，工程中饱私囊。”
赵坤眼中闪过一丝意动，但旋即皱眉：“这些流言，一时或许有用，但若雪盟真能拿出切实的好处，或者萧堡主那边……”
“堡主那边，终究是变数。”钱通打断道，语气有些微妙，“当务之急，是我们在雪盟站稳脚跟之前，巩固自己的实力和筹码。”他看向赵坤，意味深长，“赵兄，你上次提的那件事……南方‘金穗商会’的提议，或许是个机会。”
周厉和刘丰都看向赵坤。
赵坤脸色微变，沉吟片刻，才低声道：“金穗商会背后，有南方大城的背景，资源雄厚。他们想打通一条经西线通往北境腹地的商路，愿意提供一批市面上紧俏的淬体丹药、中品灵石，还有两件法宝胚胎作为酬谢。条件嘛……需要我们确保他们商队在西线，特别是冰风堡势力范围内的安全和‘便利’。”
“安全？便利？”周厉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，“什么样的便利？税收减免？还是……某些禁运物资的放行？”
赵坤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道：“商会行走四方，总有些特殊货物。他们承诺，绝不会是明令禁止的魔道之物，只是一些利润丰厚、各境管制不同的资源。而且，他们愿意预付三成酬劳。”
钱通眼中放光：“金穗商会的信誉在南方还是不错的。若能搭上这条线，咱们手里就多了实打实的资源。有了丹药灵石，就能笼络人心，稳住手下队伍。雪盟想靠空口大义和未来的许诺来争，咱们就用现成的好处来挡！”
刘丰却有些犹豫：“与外部商会私下交易，若被大长老或堡主知晓……”
“堡主何时能出关？大长老又能管多少？”赵坤语气转冷，“非常之时，行非常之事。雪盟携大势而来，我们若死守规矩，坐等被边缘化吗？金穗商会这条线，我来牵。但需要诸位配合——钱主事，物资进出记录，需要你‘灵活’处理；周执事，巡防查验，你的人要懂得‘变通’；刘管事，堡内若有闲言碎语，你要及时‘安抚’。”
他环视三人：“此事若成，所得资源，按功分配。有了这些资本，我们才能在接下来的变动中，保住位置，甚至……更进一步。”
利益当前，担忧被压下。周厉缓缓点头：“可以。但需隐秘，所有往来必须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。”
钱通拍胸脯：“入库出库的账目，我来做，保证天衣无缝。”
刘丰也勉强应下：“我会盯着内堡的风声。”
“好。”赵坤神色稍缓，“那么，对付雪盟之事，就按方才商量的办。三日后会谈，我们几人需统一口径，对防御改造方案提出‘合理’质疑，强调冰风堡自身利益和稳定。同时，暗中让人散播消息，引发底层弟子和附庸家族对工程影响的忧虑。双管齐下，先挫其锋芒，争取时间。”
又密议了半个时辰，敲定诸多细节后，几人才先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处隐秘冰窖。
石室内重归死寂。
萤石灯昏黄的光，映照着空荡荡的冰石桌，也映照着桌面上，因赵坤方才一拳砸下而震出的、几道细微的裂痕。
冰层之下的暗流，开始加速涌动。
而地面上，寒玉谷方向，雪盟的车马已然启程。
带着救治伤员的仁心，带着强化防御的蓝图，也带着洞察魔影的警惕，正向着这座古老的冰雪堡垒，步步而来。
光与暗，革新与守旧，大义与私利，即将在这座城堡中，展开第一轮无声的碰撞。
（第九卷：《冰雪王座》 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