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张氏疼得闷哼一声,连滚带爬地下了床,瘫坐在地上。水泥地的冰凉瞬间穿透单薄的囚服,刺进骨头里。
白寡妇满意地躺回贾张氏的床上,翻了个身,面朝墙壁:“以后这就是我的铺了。你,就睡那儿。”
牢房里一片死寂。
其他女犯都闭上了眼,假装什么都没看见,什么都没听见。但贾张氏知道,她们都在心里偷着乐——看她这个曾经嚣张的老虔婆,现在像条狗一样被新来的收拾。
贾张氏坐在地上,抱着膝盖,浑身发抖。
不是冷,是屈辱,是恐惧,是绝望。
她想起在四合院里的日子——她是贾张氏,是贾家的当家人,是连易中海都要让她三分的“贾嫂子”。谁敢这么对她?谁敢让她睡地上?
可现在,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,她什么都不是。
就是个老囚犯,就是个可以随便欺负的老太婆。
眼泪又涌出来,这次她没擦,任由泪水淌了满脸。
天快亮时,狱警来开门放风。
白寡妇第一个起床,踢了踢还蜷缩在地上的贾张氏:“起来,打水去。”
贾张氏挣扎着爬起来,左腿因为睡了一夜水泥地,又冷又僵,走路都一瘸一拐的。她端着破盆,去走廊尽头的水龙头接水。冰凉的水溅在手上,冻得她直哆嗦。
接完水回来,白寡妇已经洗漱完了,正对着墙上那面破镜子梳头。那镜子是之前一个女犯留下的,只有巴掌大,裂了好几道缝,但白寡妇照得很仔细。
“放这儿。”白寡妇指了指脚边。
贾张氏把水盆放下,低着头,站在一旁。
“跪下。”白寡妇说。
贾张氏愣住了。
跪下?当着这么多人的面?
“我让你跪下。”白寡妇转过头,眼神冷得象冰。
贾张氏腿一软,“噗通”一声跪下了。膝盖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疼得她龇牙咧嘴。
白寡妇满意地笑了。她弯下腰,把手伸进水盆里,洗了把脸,然后甩了甩手上的水,水珠溅了贾张氏一脸。
“以后每天早上,给我打水,给我梳头。”白寡妇说,“伺候得好,有你的饭吃。伺候不好……”
她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。
贾张氏跪在地上,低着头,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水盆里,溅起小小的水花。
放风时间,女犯们三三两两地在院子里走动。
贾张氏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下——她现在没资格跟别人说话,也没人愿意跟她说话。白寡妇则跟另外两个女犯凑在一起,低声说着什么,时不时往她这边瞟一眼,眼神里满是嘲讽。
贾张氏抱着膝盖,看着高墙上那一小方天空。天是灰蓝色的,云很厚,可能要下雨了。
她想起了棒梗。
那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,从小被她宠着,要什么给什么。棒梗嘴甜,会哄人,每次从傻柱那儿拿了吃的回来,都会先给她尝一口。
“奶奶,这肉可香了,您吃。”
“奶奶,傻柱今天带鱼了,我给您留了最大一块。”
“奶奶,等我长大了,挣大钱,天天给您买肉吃。”
可现在,棒梗死了。死在了一锅毒鸭汤里。死的时候脸是青的,紫的,吐着白沫。
贾张氏捂着脸,压抑地哭起来。
是她害了棒梗吗?如果她没截何大清的钱,如果她没跟易中海搞破鞋,如果她没把棒梗惯成那个样子……棒梗会不会不一样?
可这世上没有如果。
“贾张氏!”狱警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贾张氏猛地抬起头,抹了把眼泪。
“过来!”狱警站在探视室门口,朝她招手。
贾张氏心里一紧。探视?谁会来探视她?贾东旭?可贾东旭上次来过之后,就没消息了。秦淮茹?那贱人还在医院躺着吧?
她站起身,一瘸一拐地走过去。
探视室里,坐着两个公安。不是上次来提审她的那两位,是生面孔。
“贾张氏?”其中一个公安问。
贾张氏点头,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。
“你儿子贾东旭,昨天凌晨在拘留所自杀身亡。”公安说,语气公事公办,“遗体已经送往殡仪馆。按照程序,通知家属。”
贾张氏愣住了。
她张着嘴,眼睛瞪得老大,象是没听懂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。
“贾东旭死了。”公安重复,“上吊自杀。”
贾张氏觉得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,象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眼前一阵发黑,她晃了一下,赶紧扶住桌子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“东旭不会……他不会……”
“这是死亡通知书。”公安递过来一份文档,“签个字。”
贾张氏没接,她猛地扑到铁栅栏前,双手抓住栏杆,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你们骗我!我儿子不会死!他不会自杀!”她尖叫起来,声音嘶哑刺耳,“是不是你们打他了?是不是赵虎?是不是你们把他打死了,然后说是自杀?我要告你们!我要告你们!!”
公安皱起眉:“贾张氏,你冷静点。贾东旭是自杀,有同监舍的犯人作证,有现场勘查记录。我们通知你,是程序要求。”
“我不信!我不信!!”贾张氏拼命摇头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“我儿子不会死!他还要给我养老!他还要等棒梗长大!他不会死!!”
她象是疯了,抓着栏杆拼命摇晃,铁栏杆发出“哐啷哐啷”的响声。
狱警赶紧冲进来,按住她。
“放开我!放开我!我要见我儿子!我要见我儿子!!”贾张氏挣扎著,嘶吼着,象一头受伤的母兽。
狱警强行把她拖出探视室,拖回牢房。
一路上,贾张氏都在哭喊:“我冤枉啊!!我儿子冤枉啊!!是易中海!是易中海害了我们全家!!我要告他!!我要让他偿命!!”
声音在走廊里回荡,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。
其他牢房的女犯都扒在门边看,眼神复杂——有同情,有鄙夷,有幸灾乐祸。
白寡妇站在自家牢房门口,看着被拖回来的贾张氏,嘴角勾起一个冷笑。
“报应。”她低声说。
贾张氏被扔回牢房,摔在地上。她瘫在那里,不再哭喊,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,眼神空洞。
儿子死了。
最后一个亲人,没了。
贾家,绝户了。
她想起贾贵死的那年,她抱着十岁的贾东旭,哭得撕心裂肺。易中海站在一旁,拍着她的肩膀说:“嫂子,节哀。以后有我在,不会让你们母子受苦。”
她信了。她以为易中海是真心的,她以为跟着易中海,她和儿子就能过上好日子。
可结果呢?
贾东旭死了。棒梗死了。贾家绝户了。
而她,蹲在拘留所里,被一个从保定来的寡妇欺负,睡在地上,像条狗。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贾张氏忽然笑起来,笑声干涩,象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。
笑着笑着,她又哭了,哭得浑身发抖。
“我冤枉啊……我冤枉啊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变成了细微的呜咽。
白寡妇走过来,踢了踢她:“别在这儿号丧。滚去把厕所刷了。”
贾张氏没动。
白寡妇又踢了一脚,这次用了力:“听见没有?”
贾张氏慢慢爬起来,跟跄着往厕所走。走到门口时,她回头看了一眼白寡妇,眼神里有一种白寡妇看不懂的东西——不是怨恨,不是恐惧,是一种彻底的死寂。
就象贾东旭死前的那种眼神。
白寡妇心里莫名地一寒,但很快又压了下去。
怕什么?一个老虔婆,还能翻了天?
贾张氏走进厕所,拿起墙角的刷子,开始刷蹲坑。刷子很硬,刷毛都秃了,刷起来很费劲。她弯着腰,一下一下地刷,刷得水花四溅,溅了她一身。
污水混着眼泪,淌了满脸。
她一边刷,一边低声念叨,象是在跟谁说话,又象是在自言自语:
“东旭啊……妈对不起你……”
“棒梗啊……奶奶对不起你……”
“贾贵啊……我不该……我不该跟易中海……”
“我冤枉啊……我真的冤枉啊……”
声音很低,几乎听不见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在说什么。
三、易中海的最后崩溃
炮台胡同拘留所,重刑犯监区。
易中海靠在单人牢房的墙壁上,闭着眼,听着外面走廊里的动静。
两个月了。
他被关在这个不到五平米的小号里,已经两个月了。
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——何大清和许大茂打的那些淤青早就消了,张三风用枪托砸的那一下,肋骨还有点隐隐作痛,但不碍事。
脸上的肿胀也退了,虽然左眼还稍微有点肿,鼻梁歪了没法正回来,但至少能看清东西,能正常吃饭说话。
外伤恢复得越快,心里的煎熬就越重。
这两个月,他每天都在想同一件事:死刑。
他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够判多少次死刑。截留汇款,伪造信件,纵容甚至协助贾张氏害死贾贵,把傻柱当养老工具坑了八年,把雨水饿出胃病……哪一条拎出来,都够枪毙的。
更何况还有王秀秀那档子事——虽然王秀秀是持枪抗法被当场击毙,但调查下来,他和王秀秀之间的权钱交易、利益输送,桩桩件件都能要他的命。
易中海不怕死。
活了那多年,从民国到新中国,从轧钢厂的钳工到四合院的“一大爷”,他什么没见过?死算什么?
他怕的是死得难看。
怕的是公审大会上,被押到台前,脖子上挂个牌子,上面写着“贪污犯、杀人犯易中海”。怕的是被游街示众,被万人唾骂。怕的是吃枪子的时候,裤裆尿湿,丢人现眼。
更怕的是,死了都没人收尸。
傻柱恨他入骨,不可能给他收尸。贾东旭自身难保,贾张氏在押。一大妈高翠芬……那女人早就疯了,在女监里整天胡言乱语,连自己是谁都忘了。
他易中海风光一世,最后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?
不甘心。
真的不甘心。
正想着,牢房门上的小窗被拉开,狱警的脸出现在外面。
“易中海,收拾东西。”
易中海心里一紧:“去……去哪儿?”
“转监舍。”狱警说,“你这伤好得差不多了,不能老占着单间。去多人牢房。”
易中海愣了下。
转多人牢房?
这两个月他住在单间里,虽然寂寞,但清净。没人打扰,没人欺负,除了提审,就是自己一个人待着。
可多人牢房……
他想起贾东旭。那个被他“照顾”了十几年的徒弟,最后死在多人牢房里,死在赵虎那种人渣手里。
易中海不怕打架。他年轻时候也是混过的,天桥摔跤,胡同斗殴,没少参与。可那是年轻时候。现在他五十多了,身上有伤,关了两个多月,体力早就不行了。
去多人牢房,跟那些年轻力壮、心狠手辣的犯人关在一起……
“快点!”狱警不耐烦地催促。
易中海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。他没什么可收拾的——一套囚服,一个破碗,一条薄毯子,就是全部家当。
狱警打开门,给他戴上手铐,押着他往外走。
走廊很长,灯光昏暗。易中海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踩得很实。他挺直腰背,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——就算要去多人牢房,他也不能让人看出怯意。
他是易中海。是轧钢厂的七级工,是四合院的“一大爷”。就算成了囚犯,他也是囚犯里的“上等人”。
走到一扇铁门前,狱警停下,掏出钥匙开门。
“进去。”狱警推了他一把。
易中海跟跄着进了门。
牢房比他想象的大,但也更拥挤。靠墙两排通铺,上下两层,睡了至少十几个人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臭、脚臭和排泄物的混合气味,熏得人想吐。
犯人们或坐或躺,听见动静,都转过头来看他。
目光不善。
易中海扫了一眼。这些犯人大多三四十岁,膀大腰圆,眼神凶狠。有几个脸上有疤,一看就是常打架的狠角色。
他找了个靠门的下铺——那里相对干净些,也离厕所最远。刚要把毯子铺上,一个声音响了起来:
“谁让你睡那儿的?”
易中海抬头。
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,坐在对面下铺,光着膀子,露出一身腱子肉。脸上有麻子,眼神阴冷。
“这儿有人了。”麻子脸说。
易中海看了看空荡荡的铺位:“没人啊。”
“我说有人就有人。”麻子脸站起身,走过来。他比易中海高了半个头,站在面前像座山,“新来的,懂不懂规矩?”
易中海心里那股火“噌”地冒了上来。
他易中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?在四合院里,谁敢这么跟他说话?
“什么规矩?”易中海盯着麻子脸,声音冷了下来。
麻子脸笑了,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:“规矩就是,新来的睡厕所旁边。那儿,”他指了指牢房最里面,靠近露天厕所的位置,“才是你的地方。”
易中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。
那是整个牢房最差的位置——离厕所最近,气味最刺鼻,地上还湿漉漉的,不知是水还是尿。铺位上连层稻草都没有,就是光秃秃的木板。
“我要是不去呢?”易中海说。
麻子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