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省城回来的第三天,安林市委办公大楼的气氛有点怪。
走廊里遇到的干部,腰杆挺得笔直,看人的眼神也不再躲闪,多了几分尊敬。安林模式带来的集体荣誉感,让整个城市的行政系统都高效运转起来。
但易承泽并没有沉溺在赞美声中。
此时,他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,盯着墙上一张安林市及周边地市的交通规划图。
“老板,这是您要的调研数据。”陈妙玲推门进来,脚步轻快。
她现在走在市政府大楼里,连那些老局长都要客客气气的喊一声陈科长。她心里清楚,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。
易承泽接过报告,目光直接落在了红线圈出的几个点上。
“青山、黑水、安林,这三市交界处,竟然有五条断头路?”易承泽眉头紧锁,手指在地图上重重的点了一下。
陈妙玲无奈的叹了口气:“是。不光是路,青山工业园和我们的高新区,直线距离不到十公里,但产业高度重合。去年他们为了抢一家半导体企业,硬是把土地价格压到了白菜价,最后企业去了他们那,结果因为配套跟不上,到现在还没投产。”
易承承冷笑一声:“这种窝里斗,浪费的是老百姓的税金和发展机遇。”
他转过身,眼神很尖锐:“妙玲,帮我约周书记和高市长,我要汇报个大计划。”
半小时后,市委小会议室。
周清源抽着烟,烟雾后的眼睛里闪着光,看着易承泽递上来的《关于局域协同发展与一体化建设的方案》。
高明远反复翻看数据,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。
“协同发展?”高明远抬起头,语气有些迟疑,“承泽,你的想法很大。但这跟咱们市里内部改革不一样。那是跨市,行政级别一样,财政各算各的。你想让青山、黑水那帮人听你的?太难了。”
周清源掐灭烟头,声音低沉:“老高,难就不做了?省里刚定了安林模式,如果我们能把这件事办成,那安林就不只是省里的典范,而是全国的标杆。”
他看向易承泽:“承泽,你打算怎么撬动他们?”
易承泽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:“书记,市长,现在的安林发展很快,但被周边城市拖住了手脚。我们要搞智慧城市,要搞文旅康养,如果周边的路不通,数据不共享,我们就是一座孤岛。”
“我的想法是,打破行政壁垒,创建局域协同委员会。路要一起修,产业要错位发展,环保也要联防联治。”
易承泽的话说得很肯定。
周清源猛的一拍桌子:“好!我去找省里要政策。你负责去跟那两个市谈。老高,你负责后勤保障,安林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。”
说干就干。
三天后,安林、青山、黑水三市局域协同发展推进会在安林大饭店举行。
会议室里的气氛比易承泽想的还冷。
青山坐的是市长王大为,一个有名的铁公鸡,特别护短。黑水的代表是常务副市长刘建设,一脸笑呵呵,典型的笑里藏刀。
“易市长,安林模式现在可是红遍全省啊。”王大为抿了一口茶,语气不阴不阳,“怎么,现在是嫌安林太小,想把手伸到我们青山来了?”
刘建设也跟着打哈哈:“是啊,易市长,咱们两家可是邻居。你这方案里提的统一规划,听着象是要把我们的财政权也统一了?这我们可没法跟市委交代。”
易承泽坐在主席台上,手里转着笔,神色平静。
他早就知道,这帮人怕的不是不发展,而是怕安林发展得太快,把他们的资源给吸干了。
腹诽:这群老狐狸,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,非得烂在地里才甘心?
“王市长,刘市长。”易承泽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我请两位来,是来送钱的。”
王大为挑了挑眉:“送钱?易市长开玩笑了。”
易承泽示意陈妙玲打开投影仪。
屏幕上出现了一组对比图。
“这是青山工业园的空置率,百分之四十。这是我们安林高新区的供应链缺口,百分之三十。”易承泽指着屏幕,“因为行政壁垒,青山的零配件进不来安林,安林的订单流向了外省。这一进一出,每年损失多少,两位算过吗?”
易承泽没给两人反驳的机会,接着放出第二张图。
“这是三市交界的河流监测数据。黑水市在上游搞化工,安林在下游搞康养。黑水为了保产值,污水直排,安林为了保水质,每年投入几个亿治理,结果还是不达标。”
“刘市长,要是省环保督察组下来,你觉得这帽子谁还戴得稳?”
刘建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王大为冷哼一声:“易市长,你这是在威胁我们?”
“不,我是在救大家。”易承泽关掉投影,目光直视两人,“局域协同发展,是大家抱团取暖。省委书记亲自定了安林模式,如果我们在局域协同上做出成绩,这就是全省第一个经济特区概念的试验田。”
“两位,是想守着现在这点小利,还是想跟安林一起,去省委领功劳?”
会场里一片寂静。
王大为和刘建设对视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动摇。
易承泽的话戳中了他们的软肋。
在这个只看gdp和政绩的官场,没有谁能拒绝省委表彰这四个字。
“易市长,方案我们可以带回去研究。”王大为语气软了一些,“但涉及具体的利益分配,比如那条断头路的建设费用怎么分,产业园的税收怎么划,这得有个说法。”
易承泽微微一笑,他知道,第一道防线被攻破了。
“王市长放心,利益分配机制,我会亲自起草,保证让三方都满意。但我有一个要求,既然要干,就得动真格。我不希望看到会议开完,文档锁进保险柜。”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会议变成了激烈的讨价还价。
易承泽精准的在三方利益之间查找平衡点。
他退让了一些次要项目的冠名权,却死死守住了统一规划权和数据共享权。
因为他知道,只要抓住了这两样,安林就能主导这个局域协同体。
会议结束时,天已经黑了。
王大为和刘建设离开时,虽然脸色依然严峻,但握手时的力度明显不一样了。
“老板,您太厉害了。”陈妙玲递上一杯温水,“我刚才真怕王大为拍桌子走人。”
易承泽揉了揉太阳穴,长出了一口气:“他不会走的。他比谁都清楚,青山再这么封闭下去,明年他连工资都发不出来。”
他走到窗边,看着远方。
青山和黑水的方向,灯火虽然稀疏,但那是他下一步的目标。
“妙玲,去通知交通局和发改委,明天一早开会。我要在那几条断头路上,看到大型机械进场。”
易承泽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,很坚决。
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局域协同发展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,涉及的利益错综复杂。那些表面上的共识,在实际落地时,必然会遇到各种阴奉阳违和明争暗斗。
但他必须顶住压力。
因为他要打破的,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断头路,更是人们心中那堵阻碍发展的行政围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