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觉不到谢寻江的气机,周开佝偻的脊背弹直,惨白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红润,就连周身原本萎靡的灵压也重新变得浑厚深沉。
高空罡风如刀,周开单臂箍紧怀中女子,根本无视周遭乱流,硬生生在浩渺云海中犁开一条笔直的真空甬道。
神识扫过方圆千里,确认身后没有人没跟上来,周开喉结滚动,舌根猛地向上一顶。
“咄。”
一颗泛着琥珀色泽的微小晶丸落入掌心。
晶丸表面裹着一层融金色的造化之气,内里封印着那一盏尚未化开的灵茶。
入喉瞬间,茶水便被造化气强行锁住炼化,根本没机会渗入脾胃分毫。
两指一搓,灵晶没入袖口。周开气血一涌,原本故意震断的三根经脉瞬息愈合。
夏荷整个人嵌在周开怀里,散乱的发丝贴在脸侧。
她根本不敢睁眼,双手死扣住周开的衣襟,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。
“老……老爷……”
怀中传来细若游丝的呼唤,带着明显的哭腔。
“没事了。”周开低头,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花,嘴角那抹戏谑重新挂了起来:“怎么样?老爷刚才那口血喷得可还要得?”
夏荷呆了半晌,确认那坏笑真实不虚,紧绷的身子这才软了下来,重新把脸埋进他胸口,用力点了点头。
“抱紧。”
周开脊背猛地一弓,青白二色辉光炸裂。
宽达数丈的苍穹翼轰然舒展,羽翼边缘缠绕着实质般的雷浆。
双翼仅是一震,方圆百丈的云气瞬间被雷霆蒸发殆尽。
雷鸣声尚未传开,流光已洞穿层云,天地间再无二人踪影。
断云峰,主殿。
殿内清冷空旷,几缕安神的冷香在梁柱间盘桓,却压不住那股弥漫的压抑气氛。
高位之上,秋月婵端身正坐。
月白宫装并没有多余的坠饰,整个人如同一柄归鞘的冰剑,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。就连脚边的地砖,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。
陶弘正躬身汇报着什么,殿内空间陡然塌陷。
一只修长的手直接从虚空中探出,像拨开门帘般撕开裂缝,那一袭青衫就这么大咧咧地闯了进来。
劲风扑面,陶弘下意识后退半步,待看清那张含笑的面孔,慌忙一揖到底:“拜见师祖!”
座上那道清冷身影猛地僵住,秋月婵霍然抬头。
四目隔空相撞。
她先是瞳孔骤缩,紧接着那双总是抿成直线的薄唇微微颤开一线,似乎下意识要起身相迎。
但就在臀部离椅的刹那,她硬生生止住动作,眼底那抹刚浮上来的喜色被强行压回深处,只剩下一片刻意维持的漠然。
秋月婵视线只在周开身上停留了一瞬,便偏过头去,广袖向外一拂。
“陶弘,退下。”
紧绷的灵压终于松动,陶弘当即躬身长拜,匆匆倒步后撤。
“慢着。”
周开叫住人,五指随意一翻,一只木盒抛了过去,准头极佳地落入陶弘怀中。
“天仙藤看顾得不错,里头是一截宝极参,足够你冲破瓶颈,修至元婴中期。”
陶弘双臂一沉,感应到盒中透出的磅礴药力,连忙道谢,“谢老祖赏赐!”
偌大的主殿内,只剩下两人。
殿内空旷,唯余二人呼吸可闻。
高位之上,秋月婵脊背挺得笔直,月白裙摆铺散如莲。
她也不说话,只是一味催动法力,让脚边白霜顺着地砖缝隙,一路向着台阶下蔓延,摆足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。
靴底踏上玉阶,发出清脆的叩击声。
周开每向上一级,那原本凝实的护体灵光便漾起一圈波纹,连带着周遭弥漫的冷香都乱了几分。
一只宽厚手掌探入寒雾,无视了所有防御,径直扣住她的手腕。
秋月婵眉心一跳,正欲催动绾心绫将人震飞,可那股霸道的纯阳气息顺着肌肤相贴处透入经脉,瞬间便将她苦守的一腔孤冷冲得七零八落。
她身子一软,哪里还提得起半分灵力,唯有耳垂那点莹白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绯红。
周开拇指摩挲着她腕侧细腻的肌肤,低声道:“夏荷都跟我说了。这六十年,又是葬神谷又是雪山人,苦了你了。”
秋月婵被他摸得指尖发颤,几次想抽手,却被对方扣死。
那熟悉的温热掌心,硬生生将她眼底积攒了整整一甲子的怨气,熏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水雾。
她勉强稳住声线,眼帘微垂,避开那道灼人的视线:“周老祖好大的威风,一走便是六十年。外人都笑话你,说我用美色夺了你基业。”
这点刺儿挠在周开身上不痛不痒,他反倒逼近半步,高大的阴影完全将座上那抹月白笼罩。
“笑话便笑话。”
周开五指收拢,将那只柔荑完全包裹在掌心中,嘴角噙着笑:“这六十年没白走。如今我比你强,往后天塌下来,也是我这当男人的先顶着。”
那层刻意维持的冰霜面具,终于在这句粗直的承诺前寸寸皲裂。
“你……你没事就好。”
秋月婵再也绷不住,那只手不再挣扎,反倒顺势紧紧回握住他,原本清冷的声线带上了明显的颤音。
“陶弘都跟我说了,你怎么就跟那种老怪物打起来了?那谢寻江成名已久,你虽也是返虚中期,可毕竟进阶时日尚短,除了神识强横些,神通法宝哪里比得过人家?”
说话间,几缕灵气已顺着两人交握处探出,急切地在他体内游走检查伤势。
周开身形一歪,挤进那张原本只容一人的宝座,右臂横过椅背,掌心熟门熟路地扣住那一截柔韧的腰肢。
“人都在咱们脖子上拉屎了,若是还忍气吞声,往后这条灵剑宗的山道,怕是会被那群老狗踏平。”
他嗤笑一声,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她垂落的发梢:“真当我输了?动手之前,我可是给那谢老儿灌了一杯‘好茶’。”
秋月婵身子微僵,偏头看他:“喝茶?”
“吞天蜂酿造的法则灵蜜。”周开慢条斯理地说道,“谢寻江那老东西贪得很,喝得一滴不剩。到时候他若是莫名其妙死在天劫之下,谁能查到我头上?哪怕是梁牧风,也挑不出半点错处。”
“梁牧风……”秋月婵眸光微暗,声音低了下去,“葬神谷那一役,若非他以音律神通力挽狂澜,压制住那古魔的元神,我能不能活着回来,还是两说。”
周开松开手,站起身解开染血的外袍,随手招来一件新的披上:“仔细说说,当年到底怎么回事?”
秋月婵视线在他脊背上停留了一瞬,才轻声道:“那是雪山人设下的一个惊天杀局。葬神谷核心的封魔之地,其实处于空间夹缝之中。那是一圈幻形山脉,每一座山峰都刻有上古大阵,那天魇圣尊,便被死死钉在阵眼中心。”
“大雪山修士早就与那古魔的分魂勾结在了一起。他们先是破开了大阵一角,又在葬神谷入口处设下重重禁制,使其不能进入。借着一百二十年前的那场大型交易会,北域返虚修士齐聚之时,抛出大量临时传送阵,诱使这些人共探葬神谷探查。等我们被困在谷中与古魔死战时,雪山大军便趁机南下,势如破竹。”
周开系好腰带,眉峰聚起冷意,“我也猜到了几分。核心的大阵厉害得很,光凭雪山那些修士怕是破不了,多半还有那些上古先贤的灵宠在背后推波助澜。”
“确实惨烈。”秋月婵眼睫轻颤,似是不愿回忆,“即便有大阵压制,那魔物依旧撕碎了十一位同道。后来的南下阻击战……更是尸横遍野,北域修仙界的脊梁骨,差点就在那一役被打断了。”
周开双眼微眯,摩挲着她腕骨的动作稍稍一顿。
“那古魔呢?”
主魂已被打散,只剩一道分魂借着乱象遁走。至于那具魔躯……”秋月婵顿了顿,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的庆幸,“被钉死在原地,重新封印了。”
话音未落,她忽地侧首望向殿外云海。
几道熟悉的灵光正破开云层,甚至无需神识探查,那几股急切的气机已然撞入感知。
她唇角微扬,划出一道好气又好笑的弧度。
“她们倒是鼻子灵,来得这么快。”
她借机起身,借口找得极为生硬:“既然人都齐了,我先去静修闭关。免得她们编排我独占夫君。”
莲步刚移,裙角的流苏甚至还没来得及晃动。
周开眼皮一跳,手掌已横空探来,毫无花哨地扣住她的手腕,五指收紧,力道霸道得甚至带了几分蛮横。
开玩笑,自迈入化神中期以来,不是在倒天窟关着就是在葬神谷关着,少了道侣相助,他那停滞不前的交流点数就再没动弹过。
修为虽被灵气强行灌到了返虚中期,可法则与神通却因为少了道侣的滋养而寸步未进。
周开能稳稳同境无敌,除了仙品灵根与体法双修的助益,很大一部分倚仗就是这两样属性,纯粹的数值碾压。
周开面上端着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,大掌却顺势下滑,熟稔地掐住那截韧性惊人的纤腰,臂力微吐,便将这尊清欢仙子狠狠撞入自己怀中。
“闭什么关?为夫现在的火气,比那天劫还重。”他欺身压下,灼热的鼻息近乎蛮横地侵入她的呼吸领地,声音低沉,“这阴阳大道至理,非得现在,由娘子好好给我‘指点’一番不可。”
秋月婵膝弯一软,整个人竟是挂在了男人臂弯里,连调动法力的念头都被那股热意烧得干干净净。
眼底那点清冷被水雾彻底晕染开来,她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周开一眼,声线都在发颤:“门……殿门未锁,她们若是直接闯进来……”
“撞见又如何?”周开低头重重覆上那双微张的唇瓣,将那声惊呼堵在喉间,含混的笑意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:“正好,一个都别想跑。这种大场面,咱们得……一起论道。”
秋月婵瞳孔骤缩,似是在脑中勾勒荒唐的画面,那抹绯红瞬间从面颊蔓延至脖颈,连脚趾都羞愤地蜷缩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