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可惜啊,我不教徒的,你若是我的徒弟……
嘿!该有多美啊……”
蓝汉鹏寻了个无人注意的僻静角落,望着台上李砍与裴骁斗杀在一处,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。
他哪里还看不出李砍只是在拿那头病虎练手,以此弥补自己搏杀经验的不足。
真劲一道,不仅是某种神通本领的体现,更是对兵器技艺理解的差距。
一旦悟了更高一层的劲力使用,对于低层次的敌人仿佛高屋建瓴。
其攻势轨迹和劲力轻重便了如指掌,几乎没有输的可能。
并且练成一门真劲后,身体中就多了气、血之外的“劲”,这种劲用不入流的乡野把式话讲便是“功力”!
只有具备了功力才能与同层次的武夫有交手的可能,相互间打出的劲力能彼此抵消、化去。
真劲练的越深,越多,功力便越浑厚。
李砍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有了【月上影】的几分真劲功力,裴骁的隔山劲哪怕硬接一下,内脏筋骨都得重伤。
磐石杀台上。
裴骁疯魔般的不停使着“隔山劲”摔、点、扫、盘,可这一场比斗已经打了半炷香的时辰。
兵器搏杀,往往倾刻间见分晓。
能走这么多回合,只有功夫显著高绝的人在与低手喂招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。
围观的武夫们早已禁若寒蝉,想象中二人的生死相斗,险而又险的招式拆解一概没有出现。
反倒李砍的刀势与身法越来越转折圆活,刚柔合度。
初时硬接了裴骁一鞭,感受了隔山劲的效果,之后再使刀法裹卸便觉得愈发容易。
“呼…呼…直娘贼!”
病虎蹒跚着脚步,似乎下一刻便会跌倒。
摇摆着突然闪身而进,两手一起持鞭,拧着身子,使个鞭法里的绞压招数,逼李砍接了第二鞭隔山劲。
但打完这一招,他的气力明显有些不继,养精的武夫竟然粗喘起来。
“可以了,裴病虎,你下去吧,咱俩就当切磋交手,没甚深仇大怨的,不必闹生闹死。”
李砍收刀退后,甩了甩稍有些麻的手,平静的望着已经变成了“笼中虎”的裴骁。
“你……你可知什么叫杀场死斗!血都没有见,哪有停手的道——”
嗡!
青黑色的磐石台上忽然有银白的光一闪而逝,地上犁出一条丈远的刀痕,入石三寸。
裴骁,连同整座兵主院杀场周围的武夫看客似乎都被捂住了口鼻,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……
一滴滴鲜血很快连成串,扑扑簌簌的洒落在地上。
裴骁的整个身子被斜斩出三尺馀长的血痕,皮肉翻卷出来,从右侧髋部一直延到左肩肩头。
“直娘贼……这是真劲啊……”
“是真劲!入,这个外城的黔首连真劲都他娘的修成了?”
“他才多大啊……可有及冠?这个年纪领悟真劲神通,在神策府都……”
长久的沉默之后,人群密集的交头接耳起来。
就在裴骁刚才话音未落之际,李砍提刀劈出,自锋刃割出一轮霜白的弯月。
月刃速急,裴骁眼睛里光芒一闪,刀劲就已经斩在身上。
而且看得出尽可能收束劲力,只伤了他皮肉。
“这样可以了吧,已经见血了。”
李砍将刀拄立在地上,分神向四周望了望。
终于找到了蹲踞于远处角落,兀立如碑的蓝汉鹏,看到蓝教头真的来了,有些欣喜的抿嘴笑笑。
这一架就象展示给老师的成果,让蓝教头看看自己所学成的本事。
而中了李砍的一刀后,裴骁的身体似乎生出两种力量在激烈对抗,控制不住的颤斗起来。
就象三日前面对李砍的恶魄杀气,他本能的恐惧死亡,本能的想要认输下场。
可作为裴家人自小尊崇的悍勇与不屈,又不允许他当一个孬种!
裴烈早在台下坐不住了,从他看到二人拼斗的越发纠缠,心里便清楚。
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候命官在劲力的领悟层面要远高于自己的幼子。
可没想到……
“月、上、影!”
裴烈一字一顿道。
“你说什么?”
徐雷和包桐,以及周围鞭东裴家的众人都睁圆了双目望向裴烈,这个站起身后足有八尺高的巨汉声如洪钟的闷吼道:
“长戈拥月上,杀色寒刀影!
月、上、影!”
包桐和徐雷对视一眼,似乎同时想到什么,再向蓝汉鹏的位置望去。
人,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。
裴烈双目一闭,轰然坐回石凳。
“爹……让骁子下来吧,面对真劲,而且是【月上影】,没必要……”
“没必要去送命?”
裴烈扭头瞪着长子,细长的双目一厘厘的睁开。
“世人皆说我裴家跋扈,可我裴家凭什么跋扈了三百年!凭的是手里的鞭硬气!
如何选择是裴骁的事,但你们记住,如果本事不硬还想横行无忌,那就要有被杀的觉悟!”
裴烈话毕,裴家众人再无言语,只是望向台上。
李砍没有等待裴骁的回应,收起刀,主动回身走下。
而挣扎许久的裴骁,在极致的矛盾折磨下,突然长长出了口气。
“你刚才那刀,某家没有看清。”
裴骁的手拂过胸脯的伤痕,再将血染了满面,回首望过父亲后,托起了钢鞭。
李砍停住脚步,回望这头有些疯了的血面老虎,无声的摇摇头。
“李砍!我说你那一刀,某家没有看清,你他娘的是聋子吗!”
吼罢。
病虎裴怒发冲冠,一步步踏跺得石台震颤,钢鞭斜拖在地上划出一路火星,誓要将山峦冲得摧崩!
空气中的尘土颗粒似乎被某种震动的力量所共鸣,隐隐笼在裴骁周围形成个模糊的影子。
李砍避过头,不去看裴骁,握刀的手越来越松……
终于,猛的一紧!
轰嗡——
……
“……【月上影】啊,有着号称最美的真劲异象,多少年没有见过了……”
赤红的云霞之下,一轮大如船帆的皎白弯月缓缓划过,迟滞在半空,似慢实快。
喷溅的血如同红色的梅花,泼染了月面。
一颗虬髯头颅抛在半空,看上去刚好挂在那月牙弯弯的尖儿上……
徐雷叹完,不想再待在鞭东裴氏的周围,领着儿子们赶紧躲远些。
裴骁的头,和他那柄环棱虎尾鞭都被斩断得干净。
玉简此刻有了诸多反应,但李砍暂时没有理会。
他冲裴骁的尸身缓慢又庄重地行了武人的礼,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。
刚背过身,突然一声吼:
“等等!”
裴烈抬步迈上石台,十丈方圆的杀斗台子,这个巨人般的汉子走上来竟然显得有些小。
他抓起儿子头颅的发髻别在腰间,再将他的身体扛上肩头,拿起地上那两截被斩断的钢鞭。
“裴家规矩,这个是你的了。”
裴烈将两段环棱虎尾鞭交到李砍手里,巨大的身高差仿佛是个大人站在少年身边。
言罢,扭身便走,没有多一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