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徐雷，为你儿出头的人呢？杀斗的死誓一旦立下，若是畏惧应战……今后但凡有武夫在的地方，可都没好日子过啊。”
缇骑都尉裴烈抱着臂膀，坐在台下象一尊巨硕的石佛。
他的骨骼过分的粗壮宽大，仿佛整个人的身体是被一块块石头般的骨头充填起来，然后蒙上一张人皮，连筋肉都不存在。
裴烈即便是坐在那里，身量看着都有近六尺高，显得侍立在身边的儿子裴骁象是只猫儿，若是站起身来，得是何等样的巨人。
而裴家的其他人也大都身材硕大，关节极粗，只是没有裴烈那么夸张。
“裴都尉，你若知道事情因由就不该抓着那个候命小行走不放，说穿了，不过是个运气不好，招了麻烦的路人，裴家武勇骄傲，不会这般欺负人吧？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裴烈忽然张口大笑起来，声如洪雷。
震的磐石台上的尘土颗粒乱跳，离得最近的徐雷被撼震的牙根酸痛，嘴巴里很快冒起甜腥味。
“我裴家确实傲！若是路人，抬脚便走即可，哪有胆子踹我儿一脚？
这事儿已经是双方立了誓的，与你徐家人无关，快快走开，莫挡某家观战。”
徐雷歪头啐了口血沫子，他在裴烈面前说话是不够分量，不论境界还是官位都差了一大截。
可他把这件事也说与自己兄长听过，兄长只觉得丢人，左右不过是死个不相干的候命官，不肯来出头。
徐雷气闷着还想裴烈继续分辨，杀场另一头宋终三人见到周围的情景，说实在的……
有些恍惚。
“宋头啊，你们阴门的子弟本事大啊，才来几天，混出如此奢遮场面，直娘贼，一言不合就踹飞了裴家人。
平日里见李砍说话还不时冒点文气，原来这小子脾气恁的大咧！”
宋终面上还是死人的模样，可两眼闪铄透着焦急，望向鞭东裴氏的方向，起身便要过去。
“裴家跋扈，恐难善了，我得去同他谈谈，无首做得对，跑远些不出面便好。”
宋终刚走两步，却听殷溪高声道：“师父，李砍，来了！”
……
“这……有没有开盘口啊！”
李砍抻着脑袋四下望去，如此热闹的场景若都是来看他和裴骁死斗的，八成得有坐庄下注的人吧。
“这位兄台，敢问这场比试有没有做赌的场子，若要下注该找谁呢？”
李砍抓了个抱枪矛的武夫，客气的问道。
“兄弟恐怕没碰见过杀场死斗吧，这样的比试并非平日里常见的拳脚相搏，双方都是把命赌上去的。
为了对这般血勇的尊重，拿银钱这样的屙堵物来下注被视为一种羞辱，没人会干的。”
李砍叹了口气，十分的失望。
屙堵物怎么了，我可不觉得被羞辱，古代人还是思想僵化啊……
这么一会，周围已经有人认出了李砍，高喝着“来了来了！”“病虎裴的对手来了！”
仿佛又是回到了秋刑场上，人群为李砍孑然划出条道。
都目视着他走上了圆形的磐石台。
“快！去拦住他！”
宋终话音刚落，汤韶和殷溪就努力推搡开周围的人向李砍挤去。
可这片台子下面哪有一个普通人，都是体魄超凡的武夫。
汤殷二人没挤出去十步，李砍便身子一拔，腾跃起两丈高，一杆枪似得扎在了台上。
“爹！他来了。”
裴骁见李砍已经跳上了台，欣慰的点了点头，看到父亲微阖双目，气定神闲。
于是托起钢鞭，也一个跟斗翻了上去。
落地如虎，轻而矫健。
“你看，人家自己就上去了，不似你们这般叽歪。”
裴烈说完便不再理会徐雷等人，两眼眯缝着似在假寐，可早已仔细观察起李砍的身形动态。
乍一看精神内敛，不见气血溢散，是个养精不漏的武夫，但那种行动间圆融的劲儿……
裴烈肩膀忽然一紧。
“国朝三百年，武勋家的子弟也没几个象你这样有种的了，就冲你今天敢来，某家留你的命。”
裴骁年岁并不大，可满面的虬髯看起来哪里象是二十多岁的汉子。
他本已经有资格回神策府当差，可心里存着股当初没能合格的气，想要练成了真劲再昂首挺胸的回去。
李砍其实算不上讨厌此人。
说穿了这场搏杀不过是“你愁啥？”“瞅你咋地！”的产物。
像裴骁这样又横又愣的人，李砍从小到大其实遇见过不少。
卸了背上的斩首大刀，细细的解了缠刀的油布，存了几分多见识不同路数武夫本领的心思，李砍颔首道：
“我也会留你一命的，动手吧。”
“骁儿！不可轻敌！”
裴烈还是没有忍住，在台下突然吼出声。
言辞轰轰战战间，似铅云中的闷雷滚动。
裴烈这一嗓子惹得全场讶异。
裴骁闻言，也是心中惊讶，手上更加紧凑几分。
拖着那根四尺长的环棱虎尾鞭，俯身便向李砍急冲而来。
那鞭通体淡青，有黑色的锟钢环箍，仿佛老虎的尾巴拖在后面。
让这头“病虎”看起来更象只真的大虫！
铛——
斩首刀横架了裴骁当头一鞭，正如包威三人所讲，兵器荡字科里的虚劲“隔山劲”能通过兵器与防具的阻拦，将部分劲力隔打过来。
李砍硬接了这一鞭，手上差点拿握不住刀柄，小臂连带肩膀一阵发麻发痛，连胸脯都有些气闷。
但自身又本能的生出股劲力与隔山劲相抵，将不适感化去大半，心里便有了底气，
随即刀定人动，反手拿过刀柄横撤一步，带着裴骁转了一圈。
再以足引手，近人高的斩首刀大开大合，劈斩间又有某种环环相织，气机不绝的味道。
反倒狂风骤雨般连连出刀，不给裴骁蓄力挥鞭的机会。
“威哥，李恩兄的刀法，可比想象的好许多啊……至少咱们仨……”
徐雨望着李砍与裴骁正面对攻不落下风，忽然觉得自己从小生在武勋望姓的世家里，就是浪费粮食的。
不能真正养精不说，连劲力的基础通劲都未能达成，不能将一身武夫体魄的气力发挥出来。
可再观李砍，虽然没有展示截字科“凌空”虚劲的本领，可能和裴骁这样打的有来有往，一定也达到了此等境界。
“若是李兄出身武夫之家，哪怕是个小族，也一定在神策府大放异彩了吧……”
包威神色复杂，看来李砍是真的艺高人胆大，所以才对这一场杀斗胸有成竹。
难道说那位神秘的蓝教头，并不象想象中那样难以沟通，而且神通高绝，短短时日就将李砍调教到此等地步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