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这是……年轻人,不要太食髓知味哦。”
汤韶看着一大早来到第柒卫的楼塔点卯的李砍,若有所思的笑笑,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大气道:
“等着!”
胖壮汉子扭身上了楼,就听一阵锅铲刀切,水炖火烧的忙活声响起。
李砍摸着脸颊,兜了一圈,找了片锃亮的琉璃窗照了照。
原本偏黑些的小麦色皮肤透着股蜡黄,眼窝也有淡淡的青晕。
象是一夜连耕了十几户的丰饶土地。
盏茶功夫,汤韶便三指托起一张磨盘大的木案下了楼,上面放着两个扣起来的碗盏,一盘象是炒鸡肉的荤素菜。
“雕胡饭、盏蒸羊、炉焙鸡,咱的李公子慢用。”
汤韶揭开两个扣碗,一个碗里是黑玉色的细长菰米夹杂少许精米的饭食,另一个巴掌大的茶盏里则是颜色浓黄的炖羊肉。
李砍深深望了眼汤韶,仿佛要把他的容颜刻在脑海里。
“勺哥,你是我亲哥。”
说完,再没有一句话,闷着头小口小口的吃起来。
“嘿嘿,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呢,只剩一次,日后再想吃我做的菜,拿银子来。”
汤韶大口一张,两只眼睛被脸颊上的肉挤得只剩豆粒大,仍旧狡黠的放着光。
手上摆弄起一对青色的腕甲和束冠,放在桌上后又去取了副裹肩的环咬臂甲,和一对插在囊中的短刀,仔细装备起来。
雕胡饭是菰米所蒸,这种米实则是茭白的种子,细长色深,自带清香,吃着弹牙。
盏蒸羊和炉焙鸡的食材普通,就是羊肉、鸡肉。
至少李砍没吃出里面放了什么人参灵芝,鹿茸仙草。
可菜一粘上舌头,舌头就疯了,还好这口条本事不大,不然非得兴奋地做点什么。
李砍努力停下嘴巴,嗦抿着嘴唇终于抬头回了一句:
“该的,该的……该收银子的,多少银钱一顿啊勺哥……”
“不贵,咱们同卫的兄弟便宜一半,你现在吃的算中档的‘回元菜’,日后算你十两银子一份!”
李砍愣了一息,还是用力点点头:“该的该的,值!”
吃净饭粒,喝干碗盏里的肉汤,实在觉得舔盘子不体面。
李砍自己跑上楼寻了两个普通的白面馍,仔仔细细的擦着盘子把馍吃光。
往凳子上一瘫,长长的出了口气。
因为用《武柳真意观照诀》快速修成“不漏”所耗尽的气血精神,被肉眼可见的被弥补起来,有些干瘪的皮肤迅速充盈润泽,重新透出油亮的小麦色。
嘴唇变得鲜亮红润,一双眼睛虽然不再精光灼灼,可内蕴的神采却厚重充沛。
李砍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从未这么好过。
虽然汤韶从未特意说过自己的命境之道,但显而易见。
他是个厨子。
身上的灵狩服绣着饕餮,而那两柄型状奇怪的短刀,该是厨刀的形制。
“勺哥,咱家命枭呢?候命行走值守的差事如何做,还得烦你同我说说。”
吃饱了饭,李砍觉得自己干劲十足。
而且不知汤韶在那些菜里都添了什么,若不是他现在养精不漏,对自身精气控制力极强。
此刻真得耕上几块肥美地去。
“又去地底下了,殷溪想必快出关了,这师徒俩不知道日日和尸体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……你也是阴门,可有这癖好?”
汤韶穿戴齐整,配上锦衣臂甲和双刀,那副胖壮的模样也没了油烟气,倒象个沙场悍将。
李砍笑着摇了摇头,道:
“我这行简单,砍头就成,除了刀法还算利落,别的没有。”
“恩,你身上的味儿腥,却不臭,仔细闻闻辣的呛鼻,哈哈哈,顺眼。”
汤韶的鼻子似乎很灵,他使个眼色,让李砍佩戴起桌上的铁青色腕甲和束冠,道:
“这是聆冠和定方腕,聆冠可——”
“可以确定候命官所处的方位,腕甲用来相互传达位置信息,接收号令,我去守藏院学制的时候看过这东西的用法。”
李砍拿着如转经筒一样的腕甲接口道。
铁青色的护腕上有一圈圈可转动的刻字铜环,用天干地支以及八方位置等组合来形成标的。
若是遇到危急时刻,则可以握碎用来束发的聆冠。
发冠就会不断将所在位置通知给方圆五十里范围内所有候命官,以待援手。
“好,那我就不用废话了,这一旬轮咱第柒卫巡察皇城南甲申区,明巡最是省事,也不用遮掩身份,你正巧看看玉京城真正的模样。”
宋终不在,第柒卫的日常值守便听汤韶的安排。
李砍又与本卫另外四个头翁和十几个行走照过面,每一个头翁带领两到三位候命官行走,以及十馀位“编外”待行走办差。
分发了巡视局域后,众候命官或乘车或徒步奔袭,向皇城散开。
“勺哥,我看司里候命官胸前绣的,几乎都是代表武夫的睚眦,即便咱们第柒卫也是如此,天下艺业何其多,为何候命官却只见武夫?”
李砍同汤韶上了龙车坐下后疑惑道。
他本想徒步奔袭巡视,可汤韶没有武夫的体魄,又是个惫懒性子,早早就安排了车等着。
“天下能入超凡的艺道之路是不少,可善战的寥寥,太祖以武夫定天下,大离的底气就在这了,其他八门大匠归工部管,阴阳家与术数师的根子又在钦天监……”
汤韶掏了把瓜子,一边磕着自嘲的笑道:
“就算是武夫,真正本事大的也都在神策府,候命司啊……呸,其实就是干杂活的。”
李砍点点头,彻底明白候命司的职能定位,更象是负责超凡侧的城市治安,刑事侦缉和维稳的部门。
“前朝也是如此么?”
“各朝都有所侧重,有崇道的、有尚兵武的,不过前朝的候命司主干倒是有趣,有条打更人的路子,走深了能修成所谓的‘夜游神’,但被大离复灭后这条道途也就断绝了。”
二人说着聊着,龙车到了巡察的局域渐渐放缓速度。
没等落车,李砍的耳朵就先一步看到了玉京的繁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