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室幽暗，唯有陆凡胸前那枚龙皇逆鳞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光晕。
光晕如呼吸般明灭，每一次闪烁，都带动着石室内残存的混沌气流微微震颤。陆凡盘膝坐在石室中央，衣袍破碎，露出身上密密麻麻的裂纹——那是燃烧本源后留下的道伤，每一道都深可见骨，泛着暗金色的血光。
他双目紧闭，额头冷汗涔涔。
涅盘后的逆鳞与心脏深度融合，此刻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一种冰凉而厚重的力量。这力量不似以往的星穹龙元那般霸道炽热，反而带着几分归墟的寂灭与新生交织的韵味。
“归墟道种……”
陆凡内视己身，神识沉入丹田。
原本浩瀚如星海的帝源此刻黯淡大半，但在帝源核心处，一颗米粒大小的苍白光点正在缓慢旋转。光点表面布满了繁复玄奥的道纹——那是逆鳞涅盘时，从“墟冥之眼”意志投影中强行剥离、炼化出的归墟法则碎片，与他自身的吞噬、太虚、星穹三系力量碰撞融合后，诞生的全新道基雏形。
每一次旋转，苍白光点都会吞吐一丝微不可查的归墟气息。
这气息所过之处，体内那些狰狞的道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。但愈合的过程绝非温和——归墟之力携带着“万物归寂”的意韵，在修复肉身的同时，也在不断磨灭着伤处残留的墟冥污染、混沌反噬。陆凡能清晰地感受到，每一寸血肉都在经历着毁灭与重生的双重洗礼。
“咳……”
他喉头一甜，喷出一口暗金色的淤血。
淤血落地，竟发出“滋滋”的腐蚀声，石质地面上瞬间被蚀出数个细小的孔洞，孔洞边缘泛着诡异的苍白光泽。
“陆凡！”凌雪薇一直守在身旁，见状立刻上前，掌心涌出冰帝传承的治愈寒流，想要辅助镇压伤势。
“别碰那血！”李太白的声音及时响起。
青衫剑仙一步踏至，袖袍轻拂，一道青色剑气化作牢笼，将地上的淤血连同被腐蚀的石块一并包裹、炼化成虚无。做完这些，他才看向陆凡，目光凝重：“归墟之力在为你重塑道基，这个过程外人不能插手，否则两股力量对冲，反而会引爆你体内尚未平复的混乱。”
凌雪薇收手，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担忧：“可是他的气息……”
“气息虚弱是正常的。”李太白沉声道，“燃烧逆鳞本源，强行施展那式‘归墟噬灭指’，本已伤及帝源根本。如今逆鳞涅盘，归墟道种初成，相当于在废墟上重建宫殿——旧殿未彻底拆除，新基已开始搭建，期间自然会有震荡。”
他顿了顿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：“不过，这也是大机缘。归墟乃万物终结与起源之地，蕴含‘寂灭中孕育新生’的至高法则。若能借此彻底炼化道种，你的帝基将比同阶深厚数倍，未来突破更高境界时，瓶颈也会小很多。”
陆凡缓缓睁开眼睛。
瞳孔深处，一抹苍白色泽一闪而逝。
“师尊说得对。”他的声音沙哑，却带着磐石般的沉稳，“我能感觉到，道种每一次旋转，都在吞噬我体内的‘旧伤’与‘杂质’，并将其转化为纯粹的新生之力。只是这个过程……确实疼了些。”
说着，他扯了扯嘴角，试图露出一个笑容，却因为牵扯到脸上的裂纹而显得有几分狰狞。
“都这时候了还逞强！”周文渊从石室角落窜过来，手里捧着一堆瓶瓶罐罐，“来来来，这是我用之前在秘境搜刮的‘星髓玉液’、‘九转回生草’加上三十二道疗伤符文炼制的‘生生不息大补丸’，虽然可能治不了归墟道伤，但补充点元气总没问题吧？”
他打开一个玉瓶，倒出三枚龙眼大小、表面布满丹纹的莹白丹药。丹药一出，石室内顿时弥漫开沁人心脾的药香，连混沌气流都被驱散了几分。
陆凡也不客气，接过丹药吞服。
温热的药力化开，如甘泉般滋润着干涸的经脉，虽然无法直接治愈道伤，却让他的气息稳固了不少。他看向周文渊，难得开了句玩笑：“你这丹药起名倒是越来越长了。”
“那必须的！”周文渊一挺胸脯，“名头越长越唬人，这是市场规律！等咱们出了这鬼地方，我就开个‘周氏丹药铺’，专门卖各种名字吊炸天的灵丹妙药，保准赚得盆满钵满！”
凌雪薇无奈摇头，李太白则哑然失笑。
短暂的轻松过后，气氛再度凝重起来。
石室外，归墟潮汐的咆哮声越来越近。
透过石室墙壁上那些古老的裂缝，可以看见外界已经彻底被苍白色的洪流淹没。那不是普通的海潮，而是由纯粹的归墟法则凝聚而成的“道则潮汐”，所过之处，连空间本身都在不断崩解、重组，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咔嚓”声。
更诡异的是，在那苍白色的潮汐深处，隐约可见一道道巨大的阴影缓缓游弋。
那些阴影没有固定的形态，时而如山脉绵延，时而如巨瞳睁开，时而化作无数苍白手臂探出潮汐表面，朝着虚空胡乱抓握。每一次抓握，都会在空间中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苍白印记。
“那些就是‘苍白注视’的实体显化？”凌雪薇凝神观察，冰凤血脉让她对能量形态异常敏感，“我能感觉到，每一道阴影都蕴含着极其强烈的‘恶意’……不，不是恶意，更像是一种‘漠然’的观察，就像人在看蚂蚁搬家。”
“归墟无情，视万物为刍狗。”李太白抚剑而立，青衫在潮汐映照下泛着苍白光泽，“这些阴影应该是归墟眼深处某些古老存在的‘意念投影’，因为源初之核封印松动，加上我们与墟冥之眼的战斗扰动，这才被吸引到表层来。”
他转向陆凡：“你之前施展归墟噬灭指时，是否感觉到与归墟眼深处产生了某种共鸣？”
陆凡点头，沉吟道：“那一指的力量，有一部分并非完全来自我自身，而是引动了归墟眼深处某种沉睡的‘规则’。逆鳞涅盘时，我隐约‘看’到了一些碎片画面……”
他闭上眼睛，努力回忆涅盘时涌入脑海的那些混乱信息。
“那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封印……由九重星穹锁链、八十一根太虚神柱、三百六十五枚龙皇逆鳞共同构建而成，将一团不断蠕动、散发混沌与秩序交织光芒的‘核心’镇压在归墟最深处。那就是‘源初之核’。”
“而封印之外，有无数的‘墟冥’在冲击、腐蚀着封印。它们……似乎是从源初之核内部逸散出的‘污染体’，拥有扭曲现实、同化万物的能力。听风楼与它们签订‘协议’，恐怕是想借助墟冥之力，彻底破坏封印，释放源初之核——或者至少从中获取某种力量。”
周文渊听得头皮发麻：“所以咱们现在是捅了马蜂窝？不对，是捅了马蜂窝的老巢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李太白神色严肃，“听风楼此次行动受挫，幽泉退走，但他们绝不会放弃。归墟眼异动如此剧烈，必然会引起外界其他势力的注意。我估计，此刻归墟眼外围，恐怕已经聚集了不少闻风而来的‘豺狼’。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，石室墙壁突然剧烈震动起来。
不是潮汐冲击，而是某种来自外界的巨大力量轰击！
“有人在攻击沉沦渊？！”凌雪薇瞬间戒备，冰凤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。
李太白一步踏至石室门口，神识如剑，穿透石壁向外探查。数息后，他收回神识，脸色难看：“不是针对我们，是有人在强行突破归墟潮汐，想要进入沉沦渊核心区域。”
“什么人这么猛？”周文渊咂舌，“这潮汐连大帝都不敢硬闯吧？”
“不止一位。”李太白缓缓道，“我感应到了至少三股不同的帝境气息，其中一股血气冲天，应该是妖族的大帝；另一股星辰之力浓郁，可能是星象阁的人；还有一股……极其隐晦，但带着浓烈的死亡腐朽味道，像是常年与尸骸打交道的存在。”
陆凡心中一动：“血牙兽尊、星尘老鬼、还有……尸魔宗的人？”
“很可能。”李太白点头，“龙皇遗泽、源初秘宝的消息早已传开，这些人被吸引过来不奇怪。只是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强行闯入，恐怕不只是为了寻宝那么简单。”
凌雪薇冷声道：“是想趁我们与听风楼两败俱伤，坐收渔利？”
“或者……”陆凡眼中闪过一丝寒光，“他们根本就是听风楼故意引来的‘棋子’。”
石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就在这时，陆凡胸前的逆鳞突然光芒大盛！
一股强烈的共鸣感从石室深处传来——不是外界，而是这间古老石室本身！
“这石室……有东西在呼应逆鳞？”陆凡强撑着站起身，朝着共鸣最强烈的方向走去。那是石室最内侧的一面墙壁，墙壁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，但在逆鳞光芒照耀下，某些隐藏的纹路开始逐渐浮现。
李太白等人立刻跟上。
随着陆凡靠近，墙壁上的纹路越来越清晰。那并非天然形成的石纹，而是被人以无上法力刻印上去的壁画与文字！
壁画分为三幅。
第一幅：九条巨龙盘旋于星穹之上，龙首朝向中央一团混沌光芒，无数锁链从龙躯延伸而出，将光芒层层封锁。
第二幅：一位持剑的青衫身影与一位身披星袍的皇者并肩而立，两人身后是万千种族大军，正与漫天涌来的苍白阴影殊死搏杀。
第三幅：封印完成，但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混沌光芒表面，几缕苍白气息从中逸散，没入归墟深处。
壁画下方，是几行以太古神文书写的文字。
李太白凝神辨认，缓缓念出：
“星穹龙皇历九万七千载，源初暴动，混沌侵染，万界将倾。”
“吾与太虚道友，集万族之力，炼星穹为锁，铸太虚为柱，融龙鳞为基，于归墟之眼布‘九渊封天阵’，镇源初之核。”
“然，源初不灭，混沌不绝。封印虽成，裂痕已生。后世若有龙皇血脉、太虚传人至此，当知——封印终有破碎之日，墟冥必将卷土重来。”
“留此石室，藏‘归墟之眼’部分权柄印记。持逆鳞者，可感应其余印记方位，集齐九枚，可掌归墟眼三成规则，于大劫中争一线生机。”
文字至此而终。
“这石室……是星穹龙皇留下的后手？”周文渊目瞪口呆，“所以咱们这是误打误撞进了龙皇的‘安全屋’？”
陆凡抚摸着墙壁上那些纹路，逆鳞的共鸣越来越强烈。他能感觉到，在这面墙壁深处，的确隐藏着一枚与逆鳞同源的“印记”，只是印记被某种禁制封锁，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取出。
“归墟之眼的部分权柄……”李太白眼中精光闪烁，“若真能集齐九枚印记，掌握三成归墟眼规则，那在这片区域，你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。哪怕面对大帝后期的强者，也能借助地利周旋。”
凌雪薇却想到另一个问题：“壁画上说，封印裂痕已生。也就是说，源初之核的泄露从太古时代就开始了？听风楼与墟冥的勾结，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早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外界再度传来剧烈的爆炸声！
这一次，爆炸距离石室极近，整间石室都在剧烈摇晃，墙壁上簌簌落下碎石。
“不好，有人找到沉沦渊的入口了！”李太白神识一扫，脸色骤变，“是血牙兽尊！他带着三个妖族大帝，正在轰击我们上方三百里处的一处薄弱屏障！”
几乎同时，另一个方向也传来星辰之力爆发的波动——星尘老鬼也出手了！
更糟糕的是，石室深处那枚“权柄印记”因为外界剧烈震动，竟开始自主发光，一股隐晦而古老的波动，正透过石壁向外扩散！
“印记波动外泄了！”陆凡咬牙，“那些家伙一定能感应到！”
周文渊急得团团转：“现在怎么办？你伤势还没好，外面至少六个大帝虎视眈眈，再加上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听风楼……这局怎么破？”
石室内，气氛降至冰点。
归墟潮汐在外咆哮，苍白注视在深处游弋，数位大帝在外破阵，权柄印记波动外泄……
绝境，似乎已成定局。
然而，陆凡却在此刻缓缓抬起头。
他胸前的逆鳞光芒收敛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，苍白色泽与暗金光芒交替闪烁。归墟道种在丹田内加速旋转，每一次旋转，都让他的气息凝实一分。
“破局之法……”陆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“从来不是躲藏。”
他看向墙壁上那枚隐隐发光的印记，又看向石室外苍白的潮汐与游弋的阴影。
“既然他们要进来，那我们就出去。”
“归墟眼不是想注视我吗？那就让它看个清楚。”
“至于那些想捡便宜的‘豺狼’……”
陆凡抬手，噬天血脉缓缓苏醒，太虚帝骨嗡鸣，星穹龙元在经脉中奔腾。归墟道种散发出一缕苍白气息，融入这股力量之中。
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“正好，我涅盘初成，需要一些‘磨刀石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