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谨坐在办公桌后，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，目光落在那份刚从省纪委传来的加急文件上，纸页上“加快进度、规范流程”八个字，像针一样扎在他眼底。桌角的手机屏幕暗着，可他心里清楚，季鸿远那边的施压从未停过——上午省纪委办公室的电话里，隐晦提及的“部分领导关注案件影响”，说白了，就是季鸿远动用了多年攒下的人脉，想逼着督导组撤场。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，两鬓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扎眼，退休后本该安稳的日子，却被这场跨区域的反腐风暴重新拽回了风口浪尖，肩上的担子，比在职时更沉了几分。
“陈主任，赵坤那边还是老样子，审了三个小时，嘴硬得像块铁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，‘季书记不会不管我’。”孙阳推门进来，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，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。他把一杯温热的浓茶放在陈谨面前，语气里满是焦灼，“季鸿远这老狐狸，到底给赵坤灌了什么迷魂汤？都被我们抓了现行，还抱着幻想不放。”
陈谨拿起茶杯，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，心里的躁意稍稍压下几分。他抬眼看向孙阳，这孩子跟着自己办了两年案，从最初的毛躁到如今的沉稳，成长肉眼可见，可此刻眼底的急切，还是藏不住对案件的上心。“不是迷魂汤，是利益绑出来的执念。”陈谨的声音低沉而平静，带着历经风雨后的笃定，“赵坤跟着吴亦天混，后来又投靠季鸿远，靠的就是‘抱团取暖’的心思，他总觉得自己是季鸿远的人，只要咬着不放，季鸿远为了自保，总会想办法捞他。”
“可季鸿远都自身难保了，还会管他？”孙阳皱着眉，语气里满是不解，“我们手里有他给赵坤的亲笔信，明明白白写着让赵坤销毁证据，这就是铁证，他怎么就看不清？”
“人在绝境里，最容易抱着虚假的希望骗自己。”陈谨轻轻叹了口气，指尖摩挲着杯沿，心里却在盘算着突破的办法。赵坤是季鸿远在清河的重要棋子，只要撬开他的嘴，就能摸到季鸿远腐败网络的核心，可现在这僵局，再耗下去，只会给季鸿远销毁证据、转移赃款的时间。他正想着，办公点的门又被推开，省纪委纪检监察室的李主任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，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，却没什么温度。
“陈顾问，辛苦了。”李主任伸出手，和陈谨握了握，力道轻飘飘的，“省纪委党组研究了案情，考虑到目前的情况，决定派我来协助你开展工作，咱们一起加快进度，尽快把案子办结。”
陈谨心里门儿清，“协助”不过是个幌子，季鸿远的施压起了作用，省纪委这是派来监督的，既怕他办案太急出纰漏，也怕他迟迟没有进展，没法给“关注”的领导交代。他脸上不动声色，淡淡点头：“有李主任帮忙，再好不过。只是这案子牵涉甚广，季鸿远势力盘根错节，怕是要辛苦你多费心了。”
“应该的，都是为了反腐工作。”李主任笑着坐下，目光扫过桌上的案卷，话里有话地说，“陈顾问是老纪检了，办案经验丰富，只是现在舆情敏感，咱们办案可得兼顾合规性，别让人抓住把柄，说咱们督导组滥用职权。”
陈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茶水的苦涩顺着喉咙往下咽，心里却泛起一丝凉意。他知道李主任的意思，无非是提醒他别太激进，可反腐办案，哪有四平八稳的道理？若是畏首畏尾，只会让腐败分子逍遥法外。“李主任放心，督导组办案，始终以党纪国法为准则，每一份证据都经得起推敲，绝不会出半点纰漏。”陈谨的语气不卑不亢，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只是赵坤这边迟迟突破不了，季鸿远又在背后搅局，想要加快进度，得先撬开赵坤的嘴。”
李主任点点头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：“党组也考虑到了这一点，所以同意你继续主导审讯工作，我这边全力配合。但有一条，审讯过程要全程录音录像，每一份笔录都要规范，不能出任何程序上的问题。”
陈谨接过文件，快速扫了一眼，无非是些流程上的要求，他随手放在桌上，起身道：“既然如此，我现在就去审讯室，再和赵坤谈谈。”
孙阳连忙跟上，走到门口时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主任，对方正低头翻看着案卷，眼神晦暗不明，他心里莫名泛起一丝不安，快步追上陈谨的脚步，低声道：“陈主任，李主任这态度，会不会”
“别想太多，做好自己的事就行。”陈谨打断他的话，声音压得很低，“他来监督也好，协助也罢，咱们的目标没变，就是查清案子，把腐败分子绳之以法。只要咱们证据确凿，流程合规，谁也挑不出毛病。”
审讯室里的灯光格外刺眼，惨白的光线照在赵坤脸上，让他原本就紧绷的脸色更显憔悴。他坐在审讯椅上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眼神躲闪着，不敢直视对面的陈谨，可嘴里却依旧硬气：“我说了，我没做错什么，新区的项目审批都是按流程来的，你们要是不信，可以去查文件。至于季书记，他是我的老领导，我只是按他的指示工作，没什么好交代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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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谨坐在他对面，没有急着发问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赵坤的眼神里藏着慌乱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，这些细微的动作，都逃不过陈谨的眼睛。他知道，赵坤看似顽固，实则心里早已没了底，只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，等着季鸿远来救他。
“赵坤，你跟着吴亦天的时候，在澄江县做了多少违规的事，不用我多说吧？”陈谨的声音缓缓响起，不高，却带着穿透力，“后来你调到清河招商局，靠着季鸿远的关系，违规审批土地，收受开发商的好处，这些我们都有证据。你以为季鸿远真的会救你？”
赵坤猛地抬起头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戾气：“你别胡说！季书记不会不管我的，他答应过我，只要我扛住，以后”
“以后什么？”陈谨打断他的话，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，推到赵坤面前，“这是我们从你公文包里搜出来的，季鸿远给你的亲笔信，让你销毁新区项目的违规审批记录，你以为这是信任你？错了，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！”
赵坤的目光落在信上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。那熟悉的字迹，此刻像一把尖刀，戳破了他心里最后的幻想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发不出声音，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，滴在衣服上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“季鸿远是什么人，你比我清楚。”陈谨的语气依旧平静，却字字诛心，“他在官场混了几十年，最擅长的就是弃车保帅。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部分证据，他自身难保，怎么可能会救你？你以为你扛住了，就能换来好处？到最后，不过是替他背黑锅，他拿着赃款安享晚年，你却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，值得吗？”
赵坤的身体晃了晃，眼神里的坚定渐渐崩塌，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恐慌。他想起季鸿远平时对他的态度，看似器重，实则处处提防，每次交代完违规的事，都会让他留下“自愿承担责任”的字据。以前他以为那是季鸿远的谨慎，现在才明白，那是早就为今天埋下的伏笔。
“不不可能，季书记不会这么对我”赵坤喃喃自语，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，可心里的防线，已经开始出现裂痕。他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，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，可更多的是绝望——他跟着季鸿远这么多年，到头来，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。
陈谨看着他的样子，知道时机差不多了。他放缓了语气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：“赵坤，你也是有家庭的人，你的老婆孩子还在等你。现在主动交代问题，揭发季鸿远的犯罪事实，还能争取从轻处理，这是你唯一的出路。”
赵坤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强忍着没掉下来。他沉默了很久，房间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，每一声，都像敲在他的心上。他想起家里的孩子，想起老婆期盼的眼神，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，终于彻底崩塌。
“我说”赵坤的声音沙哑，带着哭腔，“季鸿远在清河市有一处秘密会所，叫‘静雅轩’，就在城郊的半山腰上。他所有的权钱交易，几乎都在那里进行，会所的密室里，还装了隐蔽的监控，记录了所有的交易过程”
陈谨的眼神亮了一下，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。他拿出笔和纸，平静地说：“把详细地址、会所的布局，还有你知道的所有情况，都交代清楚。”
赵坤点点头，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，声音里满是悔恨。他知道，自己这一步，既是救赎，也是对过去错误的忏悔。
审讯结束后，陈谨走出审讯室，外面的夜色更浓了。孙阳连忙迎上来，眼里满是急切：“陈主任，怎么样了？”
陈谨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：“成了，赵坤交代了，季鸿远在城郊有个秘密会所，叫‘静雅轩’，所有的权钱交易都在那里，还有监控记录。”
孙阳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：“太好了！有了这个线索，咱们就能彻底扳倒季鸿远了！”
这时，李主任也走了过来，听到两人的对话，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：“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突破，陈顾问果然经验丰富。那咱们接下来，是不是该立刻安排人手，去搜查那个秘密会所？”
“必须尽快，免得季鸿远察觉，提前销毁证据。”陈谨点头，眼神里带着坚定，“孙阳，立刻联系公安部门，制定搜查计划，今晚就行动！”
“好！我这就去办！”孙阳连忙应道，转身快步离去，脚步里满是轻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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