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河的秋阳带着一股子黏腻的燥热，贴在皮肤上像块浸了油的抹布。李娟拎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走出高铁站时，下意识攥紧了包带——里面装着滨海民生监督的经验材料，还有澄江村民托她转交的举报信，信纸被反复折叠，边缘已经磨得发毛。
“李姐，这边！” 孙阳的声音穿透人群，他穿着件深灰色夹克，站在出站口的梧桐树下，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。李娟咧嘴笑了笑，快步走过去，额角的碎发被汗水黏住：“小孙，麻烦你跑一趟，其实我自己打个车就行。”
“陈主任特意交代，必须亲自来接。” 孙阳接过她的帆布包，指尖触到包身硬挺的文件轮廓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，“清河不比滨海，你是关键证人，安全第一。”
李娟心里暖了下，又有些不自在。自从澄江案了结，她从一个失地农民变成民生监督员，走到哪儿都被“保护”，反倒让她想起当年躲着矿场打手的日子。“我不怕，当年澄江那么横的黑矿都没把我怎么样，这点风浪算啥。” 她拍了拍孙阳的胳膊，语气爽朗，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似乎动了下。
孙阳早已注意到那辆车。从李娟出站开始，它就停在百米外的树荫下，既不接人也不走，形迹可疑。他不动声色地护着李娟往自己的车边走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李姐，别回头，跟我走快些。”
李娟的心猛地一沉，多年的警觉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。她顺从地加快脚步，帆布包在胳膊上晃悠，里面的举报信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。坐进车里，孙阳迅速锁上车门，后视镜里，那辆黑色轿车果然缓缓跟了上来。
“是冲着我来的？” 李娟的声音有些发颤，不是害怕，是愤怒。她想起当年在澄江，也是这样被不明身份的人跟着，夜里家门口被扔石头，孩子吓得哭着要妈妈。那些记忆像针一样扎进心里，让她攥紧了拳头。
“大概率是。” 孙阳猛打方向盘，拐进一条僻静的支路，“季鸿远的势力盘根错节，你带着村民的举报材料来，等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递刀子。” 他看了眼李娟苍白的脸，补充道，“你放心，陈主任已经安排好了，酒店那边有我们的人守着。”
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，孙阳先下车查看了一圈，确认安全后才让李娟下来。走进大堂，空调的凉风驱散了身上的燥热，可李娟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。她跟着孙阳往电梯走，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，让她浑身不自在。
“孙警官，不，孙同志，” 李娟停下脚步，转头看着孙阳，“我包里的材料，是清河这边失地农民托滨海老乡转交给我的，他们不敢直接举报，怕被报复。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，眼神里满是恳切，“这些材料不能丢，丢了就对不起那些信任我的人。”
孙阳点头：“我明白，陈主任反复交代过，你的安全和这些材料同等重要。” 电梯门打开，他示意李娟先进，“上去吧，房间在12楼，靠窗的位置，视野好，有情况能及时发现。”
进了房间，李娟第一件事就是把帆布包放在床头柜上，拉开拉链检查里面的材料。举报信、照片、村民签名的联名信，一样都没少。她松了口气，瘫坐在椅子上，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。
“你先歇会儿，我在门口守着，有事随时叫我。” 孙阳说完，转身要出去，却被李娟叫住了。
“孙同志，” 李娟看着他年轻的脸，想起当年陈谨和孙阳在澄江暗访的样子，心里一阵感慨，“你们办案子，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事？被人跟踪，被人威胁？”
孙阳愣了下，随即笑了笑：“习惯了。干我们这行，风险肯定有，但只要能把贪官拉下马，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，值了。” 他的笑容很干净，眼神里带着年轻人的锐气和坚定。
李娟点点头，没再说话。她走到窗边，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，酒店门口人来人往，那辆黑色轿车已经不见了踪影。可她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轻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。
休息了大概半小时，李娟拿起手机，准备给清河当地的联系人打个电话，约定见面时间。刚按下拨号键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。她心里一紧，下意识地挂断电话，走到门口，透过猫眼往外看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，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。李娟皱了皱眉，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？她正准备转身，突然听到“砰”的一声，房门被人猛地踹开，两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闯了进来，直奔床头柜上的帆布包。
“你们是谁？干什么！” 李娟反应过来，扑过去抱住帆布包，死死护在怀里。她的力气不大，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韧性，指甲深深抠进包带里。
“把包交出来！” 其中一个男人低吼一声，伸手去抢。他的力气很大，李娟被拽得一个踉跄，摔倒在地上，膝盖磕在地板上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。可她始终没有松手，咬着牙，额头上青筋直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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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些是老百姓的血汗证据，你们抢不走！” 李娟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却异常坚定。她想起澄江那些被污染的土地，想起那些拿不到补偿款的村民，想起林晓从一个好干部变成贪官的悲剧，心里的怒火压过了恐惧。
另一个男人见抢不到，抬腿就要踹李娟。就在这时，门口传来一声大喝：“住手！” 孙阳冲了进来，二话不说就和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。孙阳练过格斗，身手敏捷，很快就占了上风。可那两个男人也不是吃素的，掏出随身携带的弹簧刀，朝着孙阳刺去。
李娟看得心惊胆战，挣扎着爬起来，抓起桌上的台灯，朝着其中一个男人的后背砸去。“哐当”一声，台灯碎了一地，那个男人吃痛，回头瞪了李娟一眼，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。
孙阳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，将他踹倒在地，然后迅速制服了另一个男人。可就在这时，被踹倒的男人突然爬起来，朝着门口跑去，孙阳想去追，却发现李娟捂着胳膊蹲在地上，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来。
“李姐，你怎么样？” 孙阳赶紧跑过去，扶住李娟。
李娟摇了摇头，脸色苍白：“我没事，就是胳膊被划了一下。” 她指了指床头柜，“包，包还在。”
孙阳低头一看，帆布包好好地放在那里，松了口气。他拿出手机，拨通了陈谨的电话，语气急促：“陈主任，李姐遇袭了，两个不明身份的人闯进房间抢材料，李姐胳膊受伤了，我已经制服了一个，另一个跑了。”
电话那头的陈谨沉默了几秒，声音低沉得吓人：“保护好李娟，立刻送她去医院处理伤口，我马上过去。”
挂了电话，孙阳扶起李娟：“李姐，我们去医院。”
“不用，小伤而已。” 李娟推开他的手，拿起帆布包，小心翼翼地检查里面的材料，“只要材料没事就行。” 她的胳膊还在流血，染红了帆布包的带子，可她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，眼神里只有材料的安全。
孙阳拗不过她，只好先找了块干净的毛巾，帮她包扎伤口。毛巾很快就被血浸透了，孙阳看着她苍白的脸，心里既佩服又心疼：“李姐，你太拼了。”
“不拼不行啊。” 李娟苦笑了一下，“我只是个普通农民，没什么本事，只能用这种方式为老百姓做点事。当年澄江要是没有人站出来，那些贪官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。” 她的眼神飘向窗外，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澄江，“陈主任当年告诉过我，正义可能会迟到，但绝不会缺席。我一直相信这句话。”
没过多久，陈谨就赶到了酒店。他一进门，就看到李娟胳膊上的包扎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“怎么样？伤得重不重？医生看过了吗？” 他走到李娟面前，语气里满是关切。
“陈主任，我没事，小伤。” 李娟笑了笑，“材料都在，没丢。”
陈谨点点头，目光落在被制服的男人身上，眼神锐利如刀：“审了吗？是谁指使的？”
“还没来得及，他一直不开口。” 孙阳说道。
陈谨走到男人面前，蹲下身，盯着他的眼睛：“你知道你抢的是什么吗？是老百姓的希望。你背后的人，无非就是那些贪官污吏，他们以为抢了材料就能掩盖罪行，可他们错了。” 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我给你一次机会，说出指使你的人，争取宽大处理。”
男人低着头，沉默不语。
陈谨站起身，不再看他，转头对孙阳说：“把他交给当地警方，让他们协助审讯。另外，加强对李姐的保护，不能再出任何意外。”
“是。” 孙阳应道。
陈谨又看向李娟：“李娟同志，委屈你了。这次让你过来，没想到会让你陷入危险。”
“陈主任，这不怪你。” 李娟摇摇头，“我早就料到会有风险，可我不能退缩。那些贪官越猖狂，我就越要站出来。” 她打开帆布包，拿出一份备份材料，“对了，陈主任，我这里有份备份，你看看。”
陈谨接过材料，仔细翻看起来。里面的内容让他眉头紧锁：清河新区的失地农民补偿款被克扣，土地被违规占用，甚至还有和澄江当年一样的污染问题，而所有的线索，都指向了清河市招商局局长赵坤。
“和滨海新区案如出一辙。” 陈谨的声音里带着愤怒，“赵坤是吴亦天的旧部，看来季鸿远这张网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。”
李娟看着他：“陈主任，我想好了，我要协助你们联系清河当地的村民，让他们出来作证。只有这样，才能把这些贪官绳之以法。”
陈谨犹豫了一下：“可是现在对你来说太危险了。”
“危险我也不怕。” 李娟的眼神异常坚定，“当年澄江的村民能站出来，清河的村民也能。我相信他们，就像当年他们相信我一样。”
陈谨看着她，心里充满了敬佩。这个普通的农村妇女，身上有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力量，这种力量，比任何证据都更有杀伤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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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。” 陈谨点了点头，“我安排人保护你，我们明天就去见村民。”
第二天下午，孙阳开车带着李娟，前往约定好的见面地点——清河新区附近的一个村口。车子停在路边，李娟看着窗外熟悉的农田和村庄，想起了澄江，心里一阵感慨。
“李姐，到了。” 孙阳说道，“村民们应该就在前面的老槐树下等我们。”
李娟点点头，推开车门走了下去。刚走了几步，她的目光突然被村口一辆黑色轿车吸引住了。那辆车停在树荫下，车身锃亮，车牌号被遮挡住了，可那车型，那熟悉的轮廓，让李娟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是当年在澄江跟踪她的那辆车！
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，李娟的身体僵在原地，手脚冰凉。当年被跟踪、被威胁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孙阳察觉到她的异样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也发现了那辆黑色轿车。他立刻警惕起来，伸手按住腰间的对讲机，低声对李娟说：“李姐，别怕，有我在。”
李娟没有说话，她死死盯着那辆黑色轿车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知道，这不是巧合。季鸿远的人，一直都在盯着她，盯着那些想要揭露真相的人。
可此刻，她没有退缩。她想起了澄江的村民，想起了清河的村民，想起了陈谨和孙阳为了办案付出的努力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挺直了腰板，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走去。
“孙同志，走吧。”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，却异常坚定，“村民们还在等我们，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。”
孙阳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充满了敬佩。他紧紧跟在李娟身后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，手始终没有离开对讲机。
老槐树下，几个村民已经在等了。他们看到李娟，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，纷纷围了上来。李娟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，心里的恐惧渐渐被责任感取代。
她知道，这场战斗，才刚刚开始。而她，绝不会退缩。
那辆黑色轿车依旧停在树荫下，像一头蛰伏的野兽，虎视眈眈。可李娟不再害怕，她知道，正义的力量，永远不会被黑暗吞噬。她看着眼前的村民，看着身边的孙阳，心里默默念着陈谨说过的那句话：正义可能会迟到，但绝不会缺席。
风吹过老槐树的枝叶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是在为他们加油鼓劲。李娟握紧了拳头，眼神里充满了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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