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蛰明心中惊异，没料到这女子三言两语便解开了他当前最大的困惑。
此刻再细看元丝含，虽因蛊毒侵体而面色青灰，气息微弱，那双眸子却清明如深潭，不见丝毫慌乱。
“多谢姑娘指点迷津。”梁蛰明语气诚恳，“实不相瞒，我此行正要前往黑蛊城，途中偶遇姑娘遇险。不知眼下该如何相助，方能解你之困？”
“恩公客气了。”元丝含声音低哑，却吐字清淅，“我身中‘腐元蛊毒’，需取‘清心草’与‘地根花’各三钱，以文火煎服，方可解毒。”
“这两味药材，该往何处寻觅？”梁蛰明追问。
“前方阴湿岩壁之下，或可寻得。”
这番话让梁蛰明心头一震——她不仅熟知蛊术还精通药理。他对这位女子的评价，不禁又提高了几分。
“请姑娘上车。”他不再尤豫，将土犀重新套上破损的板车，并扶元丝含在车厢残骸中坐稳，随即驾车向着她所指的方向行去。
途中，元丝含虽显虚弱，却仍细致地说明：“清心草叶缘有细密银线，常与苔藓伴生；地根花花瓣呈土黄色，根茎深扎石缝。那处岩壁阴凉潮湿，或有‘蚀骨蚁’筑巢，需避开蚁道，以免被蜇。”
梁蛰明想起一事，皱眉道：“我未随身携带锅具，这文火煎熬该如何进行？”
“可临时制作石锅。”元丝含从容应答，“用草木生火，以石锅煎药。烧制后留下的草木灰还可用来喂养石皮蛊，一举两得。”
梁蛰明苦笑：“我并无这般手艺。”
“公子既已炼化石皮蛊，制作石锅应当易如反掌。”元丝含微微抬眼，“莫非公子不知，石皮蛊除了防御之外，还可用于烧制石器、打磨石具？若是进阶为玉皮蛊，更能雕琢玉器。其中的精妙之处，远非一言可尽。”
……
土犀拖着残破的板车，缓缓停驻在一处覆满青笞的岩壁前。岩壁上垂落着几缕藤蔓，水珠从石缝间渗出，在下方积成一小片湿润的泥地。
梁蛰明跳落车厢，环顾这片阴湿的岩壁，只见各种蕨类、苔藓与不知名的野草交错丛生，一时难以分辨。他俯身采下几株形貌各异的草叶，回到车边递给元丝含：“姑娘看看，这些可是清心草？”
元丝含勉力撑起身子，指尖轻点其中一株：“这株叶缘带银线，茎部呈淡紫色的才是。旁边那丛锯齿叶的不过是寻常野蒿。”她顿了顿，又指向岩壁高处一道石缝，“地根花喜阴凉通风，通常生长在更高的石缝间，花色土黄，形如小钟。”
梁蛰明会意，再次来到岩壁前。他足尖在突出的石块上轻点，借力跃上丈许高处，果然看见几簇土黄色小花从石缝中探出头来。他小心地连根采下，又按照元丝含先前的指点，仔细辨认出那些叶缘泛着银光的清心草。
回到车旁，他将采来的药材一一摊开。元丝含仔细查验后微微颔首：“品相很好，分量也足够了。”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，“接下来，该生火了。”
梁蛰明将这些还带着山间露水的药材小心收好，目光扫过四周：“姑娘稍候，我这就准备。”
先取一段干枯松木，再寻硬木为钻。
他很快备齐材料，取下腰间绳索，双腿固定住松木板，将硬木钻抵在凹槽中。
弓绳一拉一送间，木钻飞旋，青烟袅袅升起。他俯身轻吹火绒，一簇火苗随即跃动起来。
“现在取黏土塑形。“元丝含声音虽弱，却条理清淅，“记住，锅底要厚，锅壁要匀。“
梁蛰明依言取来溪边黏土，在掌间揉捏。待泥团柔软适中，他催动石皮蛊，双手顿时复上一层灰白石皮。
“将石皮蛊的真元缓缓注入泥胎。“元丝含仔细指点，“重点在掌心，让真元均匀渗透。“
梁蛰明依言照做，双掌合拢泥团，感受着真元在泥胎中流转。起初泥团还有些僵硬，随着真元注入，渐渐变得柔韧可塑。他拇指压出锅底，指腹顺着边缘徐徐上推，慢慢塑出匀称的锅壁。
“现在可以入火定形了。“元丝含提醒，“注意翻转，让四面受热均匀。“
梁蛰明将初具雏形的泥胎置入火中，他的双手被石皮复盖在烈焰中翻动锅体。有了石皮保护火焰非但没有灼伤双手。他还能清淅感受到泥胎在掌间逐渐硬化，从柔软到坚挺的每分变化。
“收火时用馀温再焙片刻，“元丝含最后指点，“这样烧出的石锅不易开裂。“
待梁蛰明从火中取出成品，一个形制规整的石锅已然成型，锅体泛着青灰色光泽，触手温润。
元丝含微微颔首：“公子掌握得很快，烧结的草木灰可以用来喂养石皮蛊。“
梁蛰明依言将草木灰拢在掌心，见那灰白色的细末竟如流水般自指缝间渗入，转眼便消失在覆着石皮的皮肤之下。
他当即凝神内视。
青铜空窍之中，翠绿色的真元海起伏。
本命蛊矩蛊静静沉于在真元海底部；青牛蛊，水息蛊，石皮蛊则漂浮在真元海之上随着真元海波涛起伏。
刚刚消失的草木灰，此刻已化作一缕灰白之气，丝丝缕缕地缠绕在石皮蛊周围。那石皮蛊形似一枚鹅卵石，表面布满天然纹路，此刻正贪婪地汲取着草木灰中的养分。随着灰气渗入，蛊身纹路似乎更加清淅了几分，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元丝含声音虚弱的说道：“石皮蛊性温，喜土石草木之灰。待它进阶为玉皮蛊，便需玉粉、月华等更精纯的滋养物了。”
梁蛰明细细体会着这种奇妙的联系，不禁感叹蛊道精妙。他看向手中已然成型的石锅，又想到方才炼制时石皮蛊展现的控火之能，对这只原本只能用来防御的蛊虫有了新的认识。
“多谢姑娘指点。”他诚恳道，“若非姑娘解惑，我还不知石皮蛊竟然还能用来烧锅。”
元丝含微微摇头，青灰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倦意：“助人助己罢了，可以煎药了吗？”
梁蛰明会意，将采来的清心草与地根花仔细放入石锅，注入清水，置于文火之上。
岩壁下，药香渐渐弥漫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