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春的日头裹着融雪的潮气漫进竹篱时,苏晚正往竹篮里装青团。碧青的团子裹着艾草香,在篮底滚出软乎乎的圆,她往里面塞了油纸包的酱肉,又摆上两壶热梅酒,竹篮的提手被磨得发亮,是林砚去年用桑树枝削的,带着层温润的光。
“铁蛋它们的项圈得检查紧些,”林砚蹲在院里给狼崽们系绳,银链扣“咔嗒”扣上,蔷薇纹在晨光里闪,“后山的草刚冒头,别让它们追野兔子跑丢了。”
苏晚把最后块青团放进篮里,往他手里塞了个:“尝尝这个,”她说,艾草的清混着豆沙的甜,“比去年的多放了把糯米,软和些,爬山时吃着不硌牙。”
铁蛋叼着自己的绳头往门口挣,银项圈蹭着青石地“沙沙”响。竹丫和石头则围着竹篮转,尾巴扫得地面扬起细尘,像团欢腾的风。
张婶挎着小宝站在篱外笑,孩子的虎头鞋沾着泥:“这踏青的装备比镇上游客的还齐整!”她往苏晚篮里塞了袋炒花生,“给你们添点零嘴,春山的风硬,多吃点垫肚子。”
林砚接过花生往篮里放,竹篮瞬间沉了沉。“您要不要同去?”他往山那边指,“来老先生说今天回暖,山桃该鼓苞了,比去年早见花。”
张婶摆着手笑:“小宝刚会走,怕跟不上你们。等你们回来,给我讲讲山里的新鲜事就行,就当我也踏了回青。”
往后山走的路还留着残雪,踩上去“咯吱”响。林砚走在前面拨开带刺的藤,苏晚牵着铁蛋的绳跟在后面,竹丫和石头蹦跳着跑前跑后,银链的“叮当”声惊起几只山雀,扑棱棱钻进初萌的绿里。
“你看这溪边的冰,”林砚指着水涧的残冰,阳光照得冰面泛着虹,“化了一半的冰碴像碎玉,比冬天整块的冰好看。”
苏晚蹲下来摸了摸融水,凉丝丝的带着湿:“水里有小鱼呢,”她说,指尖划过水面的纹,“比去年醒得早,许是知道春天来了。”
铁蛋忽然挣着绳往前冲,银项圈勒得它脖子直缩,原来前头的坡上有片野荠菜,绿得像泼了墨。林砚笑着解开绳,三只狼崽立刻扑进菜丛,尾巴摇得像小旗子,却小心地不踩坏嫩叶——是苏晚教的,挖菜时得绕着根走。
“这荠菜比院里的肥,”苏晚挥着小铲挖根,白胖的根须沾着泥,“晚上包包子吃,比饺子更暄软,配着梅酒准香。”
林砚往竹篮里装荠菜,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,打开是枚银制的雀儿哨,翅膀上的雪纹还沾着点银屑。“给你的,”他往她手里塞,“吹着玩,山里空旷,声音能传老远。”
苏晚把哨子放唇边,“啾”的声清越,像真有雀儿在叫。铁蛋它们立刻竖起耳朵,往她身边凑,尾巴扫得荠菜叶子沙沙响。
爬到山腰时,日头已经暖得能解棉衣。两人坐在青石上歇脚,竹丫趴在苏晚腿上,石头则把头搁在林砚膝头,铁蛋最乖,叼着自己的绳圈守在旁边。苏晚打开梅酒壶,给林砚倒了杯,酒液晃着琥珀光,映得他睫毛都成了金的。
“你看那片山桃,”林砚指着远处的坡,枯枝上果然鼓着紫红的苞,“来老先生说得准,再过十天就能开,到时候再来,满坡都是粉的。”
苏晚咬着青团笑,艾草香混着酒香:“等花开了,咱们带张竹席来,就在树下野餐,把新药柜里的酱肉都切了,再煮锅荠菜粥。”
林砚忽然从背后抱住她,下巴抵着她发顶,带着山风的清:“去年这时候,你还怕铁蛋咬坏药圃,现在倒敢带它们跑这么远。”
“它们懂事了,”苏晚往他手里放了颗花生,“就像这春天,看着慢,其实每天都在长,你看这草芽,昨天还没冒头呢。”
下山时,竹篮里多了半篮荠菜,还有束刚冒尖的山桃枝,苏晚说要插在粗陶瓶里,逼着它早开花。林砚背着她走最后那段陡坡,苏晚搂着他脖子,听着他哼不成调的山歌,铁蛋它们跟在后面,银项圈的响混着脚步声,像支踏实的曲。
快到竹篱时,远远看见张婶在门口盼着,小宝举着根糖葫芦,看见他们就摇手。三只狼崽立刻撒欢跑过去,围着孩子转圈,却小心地不碰那串糖。
“挖了这么多!”张婶看着荠菜笑,“我家也有新磨的面粉,晚上一起包包子。”
苏晚往她手里塞山桃枝:“您放温水里养着,说不定比山里的开得早。”林砚则把狼崽们的绳系好,铁蛋还在回头看山的方向,尾巴尖还沾着片荠菜叶。
晚饭时,荠菜包子的香漫了满院。张婶抱着小宝来蹭饭,孩子抓着个小包子,吃得满脸都是馅。铁蛋它们趴在桌下,苏晚给它们留了没放盐的素馅,三只吃得吧唧嘴,银项圈偶尔碰出轻响。
林砚给来老先生送了笼包子,回来时带了包新采的薄荷,说春寒得防着,泡水喝正好。苏晚在新药柜前插花,山桃枝果然精神了些,苞尖泛出更亮的红。
夜里,两人坐在灯下,林砚在给银镯画蔷薇藤,苏晚则在缝补狼崽们磨破的项圈布。窗外的风带着潮气,却不冷了,能听见远处溪水化冰的叮咚声。
“明天把荠菜分些给李叔,”苏晚忽然说,“他最爱吃这口野趣,去年还说没挖够。”
林砚“嗯”了声,笔尖在纸上勾出朵小蔷薇:“等山桃开了,咱们请张婶和来老先生一起来,就在院里摆桌,新药柜上的酱肉正好开封。”
苏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,忽然觉得这春天最暖的,不是日头,是这慢慢走的路,是竹篮里晃悠的青团,是他怀里藏着的小哨子,是三只狼崽尾巴扫过草叶的声——像这粗陶瓶里的山桃枝,看着静,其实根须在水里悄悄使劲,就等某天,“啪”地绽开满枝的艳,把日子都染成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