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叶一枝花的新苗在晨露里舒展时,苏晚正用竹片给它们搭遮雨棚。嫩红的茎秆顶着卷边的新叶,在竹片的阴影里怯生生地立着,像群刚学步的孩子。林砚蹲在院西头丈量地基,麻绳在地上拉出笔直的线,石灰粉沿着线撒出白痕,把新房的轮廓框得清清楚楚。
“墙角要比线再宽三寸,”他用脚踩实石灰粉的边缘,青布裤的裤脚沾了点泥,薄荷绣样洇出深色的斑,“张叔说这样才抗冻,冬天不裂。”
苏晚放下竹片走过去,指尖划过石灰线的直角,边缘齐整得像用尺量过。“比药圃的畦埂还规整,”她笑着说,往他手里塞了块帕子,“擦把汗,日头都晒到头顶了。”
林砚的帕子刚碰到额头,就被铁蛋叼走了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石灰线,留下淡淡的白痕。竹丫和石头则围着拉麻绳的木桩打转,项圈的银链缠在桩上,“叮当”声混着林砚的咳嗽,像支热闹的晨曲。
地基的石灰线刚画完,李叔就扛着锄头来帮忙。“我带了些碎砖,”他往墙边卸着砖块,青灰色的砖面沾着新土,“垫在地基下,结实。”目光落在猪圈的方向,听见小猪崽的哼唧声,忽然笑了,“这五只小家伙真能闹,隔着院墙都能听见,比我家那俩小子还精神。”
林砚正在搬石头压麻绳,石块落地的“咚咚”声震得石灰粉微微扬。“等满月了送您一只,”他说,往李叔手里递了瓶薄荷水,“天热,解解渴。”
苏晚给新苗浇完水,又去猪圈添料。小猪崽们已经能蹒跚着走路,黑白相间的身子挤在母猪身边抢奶,铜铃铛在红布里轻轻响,像串流动的星。“长得真快,”她笑着说,往石槽里撒了把细米,“比刚生下来时胖了一圈。”
李叔凑过来看,手指在圈门上敲出“笃笃”声:“这猪崽养得好,皮毛亮得像抹了油,林砚这心思,喂猪都比别人细。”他忽然指着新房地基,“我看这位置好,离铁匠铺近,离药圃也不远,盖起来准敞亮。”
苏晚的脸微微发烫,往李叔手里塞了个刚蒸的玉米棒,甜香混着玉米的粗粝,在舌尖漫开。“还得您多帮忙看图纸,”她说,“我们俩都是外行,怕盖得不合规矩。”
中午歇工时,林砚把新打的铜水平仪放在地基上,气泡在玻璃管里稳稳居中。“差不离,”他直起身,阳光在仪器上折射出细碎的光,“下午就能请瓦匠来放线,争取三天内把地基筑牢。”
苏晚往他碗里盛了南瓜粥,里面放了点新采的马齿苋,清苦的味混着米的甜,像把春天的滋味都熬在了一起。“瓦匠的工钱算好了吗?”她轻声问,往粥里撒了把芝麻。
林砚喝着粥,铁蛋趴在他脚边,银项圈的响混着远处的鸡鸣。“算好了,”他说,“加上买砖买瓦的钱,存折上的数够,还能余下些给你打新首饰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,看着他沾着石灰的侧脸,日头的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影。她想起春游时采的野蔷薇,此刻正插在药柜的瓶里,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颤,忽然觉得这新房的地基,就像他们日子的根,埋得越深,长得越稳,把所有的盼头,都扎进了这方土地里。
下午,瓦匠带着徒弟来放线,墨斗在石灰线上弹出“啪”的轻响,把新房的墙基标得更清晰。林砚在旁递着工具,时不时弯腰看墨线是否笔直,青布裤的膝盖处沾了层灰,像落了层霜。苏晚则在药圃里补种薄荷,铁铲翻动泥土的“沙沙”声,惊得新苗旁的蚂蚱蹦进了草丛。
“这地基得灌三遍水泥,”瓦匠直起身擦汗,“林师傅要求严,我得仔细些,不能砸了招牌。”
苏晚笑着递过薄荷水:“辛苦您了,晚上就在这儿吃饭,尝尝我们新腌的黄瓜。”
瓦匠喝着水笑:“看你们这日子过得,盖房都带着药香,比城里的楼院有滋味多了。”
傍晚,夕阳把地基的石灰线染成了金红。林砚送走瓦匠,往地基上盖了层防水布,防止夜里下雨冲垮石灰。苏晚则在厨房煮绿豆汤,清热的香混着薄荷的凉,在屋里缠成了团。
夜里,两人坐在灯下,林砚在看建筑的书,指尖划过“梁柱结构”的字样,铅笔在页边画着小小的浪涛纹。苏晚则在缝补他的工装裤,针脚穿过磨破的洞,发出“嗤”的轻响。
“明天去买些钢筋,”林砚忽然说,书页在他手里轻轻翻,“立柱得用粗点的,抗震。”
苏晚的针顿了顿,抬头看他:“你总想着这些,连盖房都要这么结实。”
林砚笑了,往她手里塞了颗刚剥的杏仁,脆香在舌尖漫开。“住的地方,”他说,“就得结实,不然怎么给你遮风挡雨?”他顿了顿,看着她腕上的银镯,“就像这镯子,得经得住日子磨,才能戴一辈子。”
苏晚的脸烫得像被炉火烤过,低头继续缝补,线在布上绕出圈,像把日子的纹路都缝了进去。窗外的月光爬上地基的防水布,把白痕映得发亮,像条等待生长的路。她靠在林砚肩上,听着他翻书的“沙沙”声,忽然盼着新房快点盖起来,又盼着这过程能慢点——盼着住进宽敞的屋,更盼着能多些这样一起规划日子的夜晚,把这地基里的暖,都焐进往后的墙里、梁里,实实在在,稳稳当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