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我举个例子，假如现在有一个村子的百姓生病了。你想要治好他们……”
“必须用她的心脏入药！”
“你，下得去手吗？”
听到孟礼的话，正在炫点心的辛十九娘有点懵。
孟仙君，你举例子就举例子，为什么要挖小十九的心脏？
挞拔玉儿瞧见她的表情，心中一乐，笑着安抚道：“相公他只是举个例子，你不必当真。”
说着，她看盘子里的点心见底了，适时地转移话题：“厨房里还有其他好吃的，我带你去看一看吧。”
“好，谢谢仙子姐姐。”辛十九娘欣然答应。
挞拔玉儿和辛十九娘离开后，现场的焦点立即回到辛十四娘身上。
辛十四娘皱眉道：“孟公子，你为何要拿小十九举例？这未免……有些为难人了。”
孟礼却道：“我举这个例子，自有我的道理。你先告诉我答案，勿要虚言，必须说你内心真实的意愿。”
“我下不去手。小十九是我妹妹，我岂能……”
后面的话没说完，意思却不言而喻：岂能为救村民害自家妹妹性命？
“那那些患病的村民怎么办？”
“我……我可以用自己的心脏入药。我和小十九是亲姐妹，并且道行比她高。她的心脏入药可以救村民，我的也一定可以。”辛十四娘咬咬牙，提出了折中之法。
孟礼笑了：“所以，这便是你目前情与爱的范围。”
“你爱自己、爱你的家人，必要时可以为家人选择牺牲自己，却没有办法把其他人跟他们放在同一个位置看待。”
“这不是人之常情吗？”辛十四娘问，继而又道：“一个是家人，另一个……是外人。”
“这二者与我而言，本就无法相提并论。”
孟礼点点头：“你说的没错。外人无法与家人相提并论，这是人之常情。但问题也在这儿，它是‘人’之常情，而非‘合格的神仙’之常情。”
辛十四娘瞬间怔住，几秒后方道：“所以，合格的神仙必须摒弃人之常情，对所有人一视同仁？”
“没错。”
“这怎么可能做得到？”辛十四娘面露难色。
孟礼笑道：“所以，神仙难当。”
说罢，他轻哼道：“世人都晓神仙好，惟有功名忘不了！古今将相在何方？荒冢一堆草没了。”
“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金银忘不了！终朝只恨聚无多，及到多时眼闭了。”
“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娇妻忘不了！君生日日说恩情，君死又随人去了。”
“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儿孙忘不了！痴心父母古来多，孝顺儿孙谁见了？”
“这一桩桩一件件，又有哪个能说不是人之常情呢？”
辛十四娘沉默。
一旁的红葵、蓝葵、于小雪同样默然。
俄顷后，辛十四娘带着一丝困惑问道：“为何神仙一定要摒弃人之常情？只是为了处事公允，让他们能够做到以大局为重，更好地维持三界运转？”
“是，但更重要的是防止神仙们动情徇私。”
“为何？”
“因为神仙动情，三界不宁。举个简单的例子，你爹阳寿已尽，理应去地府投胎转世。但你和一众姐妹舍不得和父亲分开，你又恰好掌管能够增减阳寿的生死簿。”
“你顾念父女之情，便偷偷改上几笔，为你爹添寿。”
“这符合人之常情。”
“可像这样动私情的神仙一旦多了，三界法度岂不等同虚设？”
“如此，三界必然生乱。”
辛十四娘颔首：“十四娘明白了。”
旋即，她话锋一转：“只是这样一来，想成为神仙，岂不是要断情绝爱？这如何能做到？”
孟礼道：“此事的确很难，但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
“有何办法？”
“第一种，了却尘缘。”孟礼竖起一根手指，接着具体道：“顾名思义，这办法就是把自身在凡尘的爱恨情仇尽数了断，自此无亲疏之别，自然能一视同仁。”
“此法最常采用的方式就是等，等亲朋好友自然去世。”
“如此，无亏无欠，问心无愧，自可坦然。”
辛十四娘：“……”
辛家一家子都是狐妖，虽活不得千秋万载，但不遭遇意外，活个几百年不成问题。
她要能等那么久，又岂会这般着急？
孟礼明白这点，所以很快就说出了第二种办法：“第二种办法不需要那么久，但难度更大。”
“什么办法？”辛十四娘问。
孟礼答道：“勘破情关。”
随后，他具体道：“你方才说过，一个是家人，一个是外人，无法相提并论。这属于亲疏有别，是人之常情。但究其根本，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家人有情有爱，对于其他人则没有。”
“既如此，只要你做到对其他人也有情有爱，或者勘破情爱本质，对其淡然处之，自然能够一视同仁。”
辛十四娘觉得有点道理，不由问道：“那我该怎么做？”
“很简单，先从男女之情这最常见的情爱入手，找一个心仪的男子，与他谈情说爱。”
这话一出，现场为之一静。
红葵、蓝葵、于小雪齐刷刷朝孟礼投去审视的目光。
辛十四娘见此，也看向孟礼，转瞬不知想到什么，目光微微闪烁。
而后，她试探地问道：“那孟公子可有合适的人选？”
孟礼：“？”
“我又不是月老，而且来临安城的时间还没你长，哪来的人选？”
听得这话，红葵、蓝葵、于小雪收回了目光。
辛十四娘暗松一口气。
方才孟礼提出让她找一个心仪的男子谈情说爱，她想到了来之前路上辛十九娘的话，以为孟礼暗有所指。现在看孟礼的反应，应当不是。
这令她暗松一口气之余，又有一丝失落。
倒不是说辛十四娘爱上孟礼了，而是因为落差。
她与挞拔玉儿、红葵、蓝葵容貌相像，因此对孟礼产生过杂念。
结果孟礼对她却反应平平，只当成挞拔玉儿的朋友，似别无他念。
这一比较，自然就有落差。
不过，转瞬辛十四娘就抽离出来，话归正题：“那后面呢？”
“后面？后面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，我方才说了，勘破情关难度更大。我到现在都没成功，不然的话，就该出家当道士，或者找个地方当所谓的神仙。而不是在红尘中翻滚，沉迷于红葵她们几个的温柔乡，难以自拔。”
“那可还有其他办法？”听到孟礼的话，辛十四娘问道。
孟礼已经是仙人，都勘不破情关，她感觉自己应该更难做到，只得另寻他法。
不料孟礼摇了摇头：“没有。我所知道的办法，只有这两种。”
闻言，辛十四娘蹙了蹙眉：“牺牲和情爱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牺牲一般指为正义付出生命，或为一方损害另一方。但相较于寻常死亡和损害，牺牲带有情爱，或者说情感上的割舍。因此，它带有一定主观性，且关乎取舍。”
“以我方才所说要用小十九的心脏救人为例。”
“你对小十九有情有爱，所以宁可选择用自己的心脏，也不愿对她下手。”
“这便是一种牺牲，为了救人、为了小十九做出的牺牲。”
“可你如果只是为了成仙付出生命，或者说知道自己死后一定能成仙，那不叫牺牲，而是为达目的采取的手段。”
“因为成仙是你一直以来的目标，对你来说，这叫得偿所愿。它不会让你觉得难以取舍，也很难让人产生情感共鸣或者波动。”
“因此，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说，牺牲嘛，我做好准备了。”
孟礼的话说完，辛十四娘陷入了思考，好一会儿之后才道：“所以，想要通过牺牲成仙，必须先懂情爱，或者说把情爱的范围推而广之，达到大爱的程度。”
“对吗？”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孟礼点点头，接着又道：“除此之外，还需要机缘。”
“因为牺牲必须有价值、有意义，不然就是白死了。”
闻言，红葵、蓝葵、于小雪被逗得一乐。
辛十四娘也忍不住莞尔：“十四娘明白了，多谢孟公子指点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