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烬将此事默记于心,将两具尸体拖到院中,又从禅房里搬出一只旧蒲团,拂尘坐下,在渐淡的夜色里静默等待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天边渗出第一缕灰白,也就在那缕光即将漫过院墙的刹那——
地上那两具早已僵冷的尸体,忽然动了。
方烬疲惫的神经骤然绷紧,目光死死锁住尸身。
只见无执与老和尚竟缓缓爬起,双眼紧闭,肢体僵硬如提线木偶,一步一步,朝着各自来时的房间默然走去。
方烬眯起眼,心念电转,一道吊死绳自梁上倏然垂落,直朝无执脖颈套去!
可就在绳圈即将触肤的瞬间,仿佛触动了某种规则,吊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,竟是寸寸断裂,瞬间化作飞灰。
方烬同时身形一晃,脸色霎时惨白如纸。
“这也是规则么?”
看着两具尸体消失在视野中,他对此却不以为意,心底暗暗盘算。
“这些应该就是此地的规则,只是目前尚不知晓那大钱有什么用。”
“不过无妨。”
方烬眼眸微微闪动,“当前最重要的,还是搞小钱。”
今日已是第三日。
方烬蹲在街角暗处,拿着石子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,馀光却始终落在对街那座朱门紧闭的府邸。
“你也是来等施粥的?”
一声询问突然从身旁响起。
方烬转头,见一个衣衫褴缕的小乞丐不知何时凑到近前,正上下打量着他。
他神色不变,反问:“你也是?”
“嘿,看你面生,刚来这儿不久吧?”
方烬心头微凛,随手往远处一指:“我前两日在那边街的,听说这边牛府乐善好施,所以来等施粥的。”
小乞丐闻言面露失望,语气也淡了下来:“那你别等了。”
“牛府最近不施粥了。”
方烬诧异道:“听说牛府是镇上头等的善心富户,怎的突然不施粥了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小乞丐摇摇头,索然无味地转身离开。
方烬目送他远去,仍隐在墙角静候。
不多时,那扇紧闭的朱门“嘎吱”一声被从内推开,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员外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迈步而出,登上门前等侯的马车。
见到牛员外安然现身,方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定。他原本担心牛府早已遭鹤公等外来者洗劫,眼下看来,对方尚未得手。
他悄然绕至牛府边缘一处僻静墙角,踩着吊死绳,身形轻灵跃过高墙,无声落入偏院。
方烬周身隐于阴影之中,背靠一棵老树打量四周,却发觉这偌大的府邸竟半晌不见护院巡逻。
他心念微动,身下黑影如活水般向外蔓延,欲要探察整座府邸虚实。
就在此时,一只手忽从后方按住他的肩膀,耳边传来一道压低的喝止:
“禁忌法快收起来!”
是林松!
他怎么在这里?
方烬心头一凛,倏然回头,只见林松不知何时已无声潜至身后,目光如刃,死死锁住院落深处,浑身紧绷如临大敌。
他立即会意,脚下黑影迅速收敛。
林松并未多言,只是凝神听着偏院中的死寂。良久,他才朝方烬打了个手势。
“跟上,别出声。”
方烬会意点头,紧随其后,两人如影般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廊庑之间。
整座府邸空寂无人,直至一处院落侧墙,林松才蓦然驻足。
方烬也随之停步。隔着一道院墙,里头传来几句低语。
“再熬几天,这破钱库就不用咱守了。”
“盯紧点,三公子派这么多人守着,要是出岔子,谁都担待不起。”
“嘿,咱们这么多人,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闯?”
话音未落,远处院落猛地传来一声轰响!
院里顿时一阵骚动。
“什么动静?”
“哪炸了?!”
紧接着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有人扬声喊道:
“奎元疯了!他要和鹤公拼命!”
“三公子不在府上,你们几个人,随我去围杀奎元!”
“可这钱库……”
“奎元是三公子点名必杀之人,要是让他杀了鹤公又跑了,咱们全都得完蛋,钱库留几个人看着就行,一旦发现异常立马发信号!”
墙外,方烬看向林松,却见对方神色沉冷,仿佛早有预料。
待那一行人脚步声远去,林松才朝方烬打了个手势。他唇齿微动,却并未出声。
方烬却看得分明:
“有没有办法没有动静地解决他们?”
方烬缓缓走近院门,瞥了一眼。
只有三个人。
他心头顿时有了主意,比划了一下,没有说话。
“我先进去,等下你收尾。”
林松顿时会意,点头。
院中,尚有三位修士。
一个盘膝坐在门口,一人靠在树上躺着,还有一人则蹲坐假石上。
自那伙人离去后,院子里便再无人说话,一片死寂。
“不好了!”
就在这时,一道声音传了过来,院中三人齐齐抬头,望了过去。
只见一人匆忙闯了进来,语气很是焦急。
门口的修士眉头紧皱,树上的修士跳了下来,假石上的修士也不由站了起来。
只听那人喊道:“鹤公鹤公死了!”
“什么!?”
三人齐齐面色一惊,不由凑了过来。
“奎元呢?”
门口的修士询问道。
“还在苦战,但眼下似乎已是强弩之末。”
从假石上跃下的修士轻舒了一口气,道:“鹤公既然死了,奎元必须拿下,否则三公子回来,我们难辞其咎。”
门口那人微微颔首。
唯有那树上的修士紧紧盯着这突然闯进来的人,还未凑近,似是察觉到了什么,停下了脚步,面露警剔。
其他二人见此,脸上也随之露出了不解。
“袁兄,你这是”
只见那姓袁的修士死死盯着那闯入的人,突然喝道:“抬起头来!”
二人目光纷纷落到了来人脸上,这才发现,不知是不是来者微微低头的缘故,那脸上晦暗不明,好似被一种昏暗阴影遮挡着,看不真切。
“三位这是什么意思?”
来人低声说着,微微抬头,脸上的晦暗悄然散去,那面容看清的瞬间,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愕。
几乎就在瞬间,三条黝黑的绳索从虚空中落下,落在了三人脖颈上。
那袁姓修士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,脚下猛地一错,身后尤如多重身影叠在一起般,险而又险地躲过了绳索。
另外两人却猝不及防,瞬间被绳索勒紧脖颈,吊离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