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不知此地是否还藏着其他未知的凶险规则,方烬不敢在深夜贸然外出。他强压心绪,在寺庙中寻了一处隐蔽角落藏身,打算挨到天明再作打算。
时间在死寂与警觉中缓慢流逝。
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,终于刺破笼罩大地的沉沉夜色,洒在寺庙冰冷的青石板上时——
“师弟!原来你在这儿。”
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,陡然从大殿门外传来。
方烬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,缓缓转过身。
晨光熹微中,那个法号“无执”的和尚,正站在那里,一手还拎着把大铁勺,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。
方烬看着他,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困惑与寒意。昨夜他亲眼所见,这和尚的头颅在沸水中翻滚沉浮,皮开肉绽……
怎么可能一夜之间,完好如初地站在这里,甚至神态语气都与昨日别无二致?
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面上未露太多异样,只如常问道:“你怎么起这么早?”
“给师父做早膳啊。”
无执和尚扬了扬手里的大勺,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挠了挠光亮的后脑勺,笑容憨厚朴实:“一大早就没寻着你,还以为你跑出去逛了,原来是在这儿做早课。”
“不愧是檀林来的佛子,真是勤勉。”
方烬与无执又简单交谈了几句,发现后者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,好似全然不知此事。
待无执离去后,他连忙来到昨晚夜宿的禅房。
推开门,预料中血流遍地、尸体横陈的景象并未出现。屋内地面干净,陈设整齐,空气里连一丝血腥气都闻不到,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反杀,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。
方烬的眉头深深锁起。
他清楚地记得,自己昨夜并未处理尸体,本打算天亮就离开这是非之地。可现在,不仅尸体不翼而飞,连半点痕迹都未留下。
这寺庙规模不大,似乎只有无执与那老和尚两人。昨夜锅中头颅确是无执无疑,老和尚也确是被自己一刀毙命。
可天一亮,无执复活了,老和尚的尸体也不见了,满地的血迹也消失无踪。
那种感觉,就仿佛昨晚自己做了个梦般。
方烬站在禅房中央,脸色阴晴不定,无数种猜想在脑海中激烈冲撞。
忽然,他伸手探入怀中,指尖触到那枚大钱。
冰凉的触感真实不虚,瞬间驱散了所有关于“梦境”的侥幸。
昨夜之事,千真万确。
“所以……复活,也是此地的规则之一?”
方烬深吸一口气,又缓缓吐出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寻来纸笔,就着窗边渐亮的天光,开始逐条梳理这两日窥见的的规则:
【规则一:等价交易。】
(此地存在强制交易规则,需以符合此界规则的“钱”完成支付。违约者,将遭受对方随意处置。注:目前仅知本地“铜钱”和“银子”为通用货币,是否可用他物抵偿未知。)
【规则二:轮回重置。
(本地居民死亡后,似乎会在特定时间“复活”,并伴有相关痕迹和记忆的清除,是否有其他影响有待观察。)
【规则三:特殊掉落。】
(击杀本地存在(如老和尚),可能掉落具有特殊价值的“大钱”,此物用处不详。)
笔尖停顿,方烬的目光落在纸上这三行字迹上,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。
“老和尚昨日曾说,七日之后自有出路……此话是真是假,如今已难辨明。”
“老和尚自己也早已陷入疯狂,他的话……如何能信?”
他霍然起身,眼中最后一丝尤豫被决然取代。
“不能再等下去了,绝不能将希望全然寄托于一个疯和尚的话。”
“必须出去!去外面探个究竟,亲自摸清此地的规则脉络,若能侥幸寻到奎元……自是最好不过。”
一念及此,他不再尤豫。在寺庙门房寻了顶半旧的斗笠戴在头上,略微压低帽檐,便径直踏出了寺门,重新导入那片看似鲜活却暗藏诡异的市井之中。
他缩着手,蹲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目光如隼,仔细审视着往来摊贩间的每一笔交易。他发现,所有人使用的都是那种形制普通、色泽暗沉的小铜钱,叮当作响,流转不息。整整一个上午,未曾见到一枚大钱出现。
正当他凝神观察之际,眼角馀光忽然瞥见一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孔在人群中一闪而过!
是那日陆氏会馆聚会时,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位修士!此刻,这人面色紧绷,眼神游移,一只手紧紧捂着怀中,仿佛揣着什么要紧物事,脚步匆匆地挤过人群,朝着市集更深处疾行。
方烬心头一动,毫不迟疑,起身悄然尾随了上去。
只见此人并未在主干道上停留,走出不远便脚步一拐,迅疾地闪身钻进了一条偏僻狭窄的巷道。
“他来这里做什么?”
方烬微微蹙眉,不敢跟得太近,待其身影没入巷口片刻后,才加快脚步,同样拐了进去。
巷道幽深,两侧是斑驳的高墙,将市集的喧哗远远隔开,更显寂静。没走多远,便见那修士在一家开在巷道深处的店铺前停下,脸上的紧张明显放松了许多,随即推门而入。
方烬没有贸然跟进,而是闪身躲在一处墙垛的阴影后,摒息静气,默默观察。
足足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那扇门才再次被推开。
那修士走了出来,与进去时的紧张仓皇截然不同,此刻他脸上是压抑不住兴奋之色,甚至不自觉地理了理衣襟,脚下轻轻一踏,整个人瞬间出现在了巷口,转眼便消失不见。
直至那人离开许久,方烬才从拐角走了出来,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,目光微微闪动。
“他为何能用禁忌法……难道是因为这个?”
方烬缓步走到那店铺门前,停下脚步,仰头端详。
一块色泽沉暗、漆皮斑驳的古旧匾额悬于门上,以某种苍劲的笔法镌刻着四个大字:
【万物当铺】
他略一沉吟,伸手推开厚重的木门。
门楣铜铃被牵动,发出一串清脆的“丁铃”声,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店内光线晦暗,一股陈年木料与旧纸张混合的淡味弥漫空中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便是一面高得惊人的乌木柜台,几乎顶到房梁。柜台正中开着一个尺许见方的小窗,窗外洁净,窗内却因光线差只能隐约窥见一道静坐的模糊人影。
方烬正打量着这当铺布局,柜台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,平直得不带情绪,穿过小窗清淅传来:
“阁下要当什么东西?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