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走!”
几乎是本能反应,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。
想到即做,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,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一片令人不安的牌位,脚下开始极其缓慢、极其谨慎地向后挪动。
一步、两步、三步……
后背终于抵上了那扇木门。
他深吸一口气,骤然转身,全身灵气含在胸口,以备不时之需,双手按在门板上,猛然发力!
预想中的门户大开并未发生。
那扇木门此刻却纹丝不动,坚固得如同与整个空间浇筑在了一起。
方烬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。
他方才用了极大的力气,可这门竟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定是这祠堂里的“禁忌”,不想让他离开!
心念电转间,他不再尤豫。
第三禁忌法于虚空中无声荡开涟漪。
涟漪所过之处,仿佛时间被按下了快进键,周围的一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“老化”。
原本只是略显陈旧的墙壁,瞬间爬满了湿滑的青笞与深色的霉斑,墙皮大片大片地变得乌黑、膨胀、剥落。
一股浓重刺鼻的、混合着木头腐烂、泥土腥气和某种陈旧死亡的阴沉腐败气味,在密闭的屋子里轰然弥漫开来。
而就在他面前,那扇刚刚还坚不可摧的木门,门板在涟漪拂过的瞬间,便如同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雨侵蚀,颜色迅速转为深黑,质地变得酥软、糟烂。
方烬甚至无需再用力,只是将手轻轻向前一推——
“嘎吱……轰!”
伴随着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,整扇门竟直接垮塌、散架,倒在了地上,扬起一片细碎的、已经半腐的木屑尘埃。
“这……就是‘万法不侵’影响下的世界原本模样吗?”
他心头微震,不及细想,便抓住这腐朽创造出的短暂空隙,毫不尤豫地迈开大步,冲了出去。
门外显然是一个村子,他刚踏出几步,脚踩在潮湿松软、类似苔藓的地面时。
一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被注视感,骤然从身后袭来!
他猛地回身,朝祠堂望去。
只见那扇刚刚被他以万法不侵彻底朽坏、垮塌在地的木门,此刻竟完好无损地敞开着,仿佛从未被破坏过。
不对!
那门甚至显得更新了一些,门板上的纹理在屋内透出的、摇曳不定的烛光映照下,清淅可见。
一道模糊的、穿着暗色长衫的身影,正背对着门,无声无息地跪伏在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之下,姿态躬敬而僵直,如同早已跪拜了千百年的石象。
方烬的瞳孔骤然缩紧,一股刺骨的寒意自尾椎炸起,瞬间窜遍全身。
“刚才屋里分明空无一人!”
“这东西…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?!”
“我能够深潜……为什么会也看不见这些存在!?”
仿佛感知到方烬的注视,祠堂内,那道跪在牌位下的暗色身影,头颅极其缓慢地、以一种非人的僵硬姿态,微微向侧方偏转。
它似乎正要扭过头来。
就在这一刹那——
一股从未有过的、近乎本能的极端恐慌,如同冰冷的铁手猛然攥住了方烬的心脏!
那不是源于思考的威胁评估,而是灵魂深处最直接的警示,一道无比清淅的直觉如闪电般劈入脑海:
不能让它看见!
只要被它的视线捕捉到,必死无疑!
没有任何尤豫,动作甚至快过了恐惧。
方烬身形陡然一矮,如同受惊的夜枭,猛地向侧旁飞蹿而出!
他不再去看祠堂,不再顾及任何声响,用尽全部力量与技巧,几个起落便从祠堂门口彻底消失,闪电般藏进了旁边一座废弃土坯房的低矮屋檐之下,将自己完全融入那片更深的阴影之中,摒息凝神,连心跳都仿佛被强行压下。
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,每一息都被拉得无比漫长。祠堂方向再未传来任何声响,也没有脚步声,只有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静谧。
不知煎熬了多久,那扇一直敞开的陈旧木门,突然发出一声沉重而干涩的——
“嘎吱——嘭。”
它自行重重阖上了,隔绝了屋内摇曳的烛光与那片令人不安的牌位阴影。
直到此刻,方烬紧绷的心弦才略略一松,从喉间轻轻吐出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。但他并未完全放松,而是催动黑影,开始感知周围的情况。
这似乎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村落,屋舍低矮分散,但眼前的景象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矛盾与错乱。
村中的建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“半新半旧”状态。
有些屋舍的土墙颜色尚浅,茅草屋顶齐整,仿佛刚刚落成;而紧邻它们的,却是墙皮斑驳剥落、木门歪斜、充满岁月侵蚀痕迹的老屋。
而在村落靠近西边的一大片局域,根本不见完整房屋,只有连绵的、坍塌破碎的土墙与瓦砾,荒草从废墟缝隙中蔓生出来,形成一片寂静的残骸地带。
崭新的、古旧的、彻底毁灭的……三种截然不同的时间痕迹,被强行压缩、拼接在了同一方空间里。
“这里的规则很奇怪……刚刚那个人影,好象不是禁忌,而是一种比禁忌更不讲道理的存在。”
方烬心中默默思忖,脚下却未停。
他身形如狸猫般在断壁残垣与半新屋舍的阴影间无声穿梭,仔细搜寻。
他怀疑被拖入此地的绝非自己一人,奎元与林松必然也未能幸免。
他们曾有过从此地生还的经验,与他们会合无疑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。
然而,他将这不大的村落来回探查了数遍,除了死寂的建筑和弥漫不散的诡异感,竟未发现半个人影,甚至连一丝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都无。
“难道……他们并未落在此村,而是在村子之外?”
方烬眉头紧锁,藏身于一处屋檐投下的深浓黑暗里,目光锐利地投向村口方向。
那里,并非预想中的荒野或道路,只有一片无边无际、缓缓翻涌的浓密灰雾。
那雾气厚重得如同实体,即便他全力催动身下黑影蔓延试探,感知也如同泥牛入海,根本无法穿透分毫,更无从知晓雾中乃至雾后究竟藏着什么。
“咳咳……”
就在他望着浓雾,心中权衡是否冒险一探的瞬间,一声低沉沙哑的咳嗽,毫无征兆地、极其清淅地在他背后响起!
那声音近在咫尺,近得仿佛发出声音的“东西”就贴着他的后颈,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凉的气息,随着那声咳嗽,轻轻拂过了他的耳廓。
“谁?!”
方烬脸色骤变,浑身肌肉瞬间绷紧,猛地扭身回头。
然而,身后空空如也。
只有被屋檐切割出的黯淡光线,照着地上粗糙的土石。方才那近在耳畔的咳嗽声,如同幻觉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