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当林松背后那两对青黑巨手死死扣住惧留尸,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不断传出时。
正当所有人都被禁忌拖住手脚时。
老庙祝已经安然来到了神案前,对身后的激战恍若未闻,他全部的生机与意志,似乎都灌注到了手中那柱香上
只见他颤巍巍地,将香插进了神案上那尊青铜香炉之中,随后又将县尊法印奉上了供桌。
“嗡——!”
一声并非通过耳朵,而是直接在所有人识海中响起的低沉轰鸣炸开!
白气与地下的某些力量轰然共鸣,一道肉眼可见的暗红色波纹以香炉为中心,瞬间扫过整个城隍庙,扫过整个清河县!
天空那层诡谲的紫色骤然凝固,如同烧熔的琉璃被急速冷却,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,将整座县城彻底封死。
大地传来的“下坠感”骤然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令人心脏发紧的、彻底的凝滞。
万籁俱寂。
下一刻,一阵狂风忽然拂过。
不,那并非风,而是某种无与伦比的庞大意识,正自天市的最深处苏醒、蔓延而来。
随着这股意识的降临,无数虚幻的景象在整座县城中隐隐浮现、摇曳。
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、猩红的麦田。
沉甸甸的麦穗在无声的风中摇曳,发出连绵不绝的、催人欲睡的沙沙声。
空气中,浓郁到化不开的、带着甜腻气息的麦香弥漫开来,无孔不入。
仅仅是闻到,便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松弛,仿佛卸下了所有戒备,只想永远沉醉在这片安宁的丰收幻景里。
整个清河县,在这一刻,仿佛真的被拖入了这片无边无际的、暗红色的麦浪汪洋!
就在这幅诡异场景浮现的瞬间,方烬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。
他眼前的视界,那行冰冷的小字,无声地跃动着:
【状态】:深潜中
…
…
广阔得有些过分的大厅里,男人正用手支着额头,双眼微闭,仿佛睡着了似的,脑袋时不时往下轻点两下。
下方沙盘旁有人一直在仔细观察,此刻匆匆走至高座之下,低声禀报:
“尊者,时辰到了,可以开始了。”
男人没有醒,轻微的鼾声却响了起来。
那人清了清嗓子,提高了声调:“尊者!”
“——啊!”
男人猛然惊醒,顺手抹了抹嘴角,一脸尚未完全清醒的茫然:“怎么了?……哦,哦,可以开始了是吧?”
“是,尊者。”
“好!”
他站起身,走下高座,来到巨大的地图沙盘前,俯身找到了那坐标着“清河县”的微小城池模型。
略一抬手,侍立一旁的人立即躬敬地奉上一支笔。
男人接过笔,朝着周围一同聚拢观看的众人轻松地笑了笑:
“那便,给那边送点‘小小’的见面礼吧。”
“谨随尊者。”众人望着他,眼中皆是纯粹的敬仰。
只见他执起笔,在那座象征清河县的城池周围,随意地、轻巧地画上了一个圈。
笔锋离开沙盘的刹那,整个沙盘上所有城池上的“红点”陡然亮了起来,繁复而精密的禁忌法阵齐齐生效,这些法阵如同无数严丝合缝的齿轮,瞬间啮合、运转,在相互激发中,迸发出远超寻常的磅礴伟力。
紧接着,所有观者都“看”到了——
清河县外,大地轰鸣震颤,地面轰然开裂。
一道道苍白的骨骼自裂缝中节节延伸,如异种的林木般向上“生长”,以惊人的速度蔓延、交织,短短数息之间,竟已形成一圈巍峨而惨白的骨之藩篱,将整座县城彻底围拢。
下一刻,
圈内的一切,骤然失控。
在这片名为“清河县”的土地上,洪水、烈火、罡风,以及无可名状的诡异絮语,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灾厄,同时倾泻而下,将整座城池化作一片暴烈力量的怒海。
然而,奇怪的是,这些可怖的力量仿佛与现世之人处于不同的“层面”,触及人体时,皆如幻影般穿身而过,未造成半分伤害。
可那些藏匿于城中的“禁忌”,在此地却如同化为了真正的“生灵”,在这片天灾的怒涛中,遭受着无情而狂暴的扑杀。
无数的禁忌在哀嚎中挣扎,试图逃离这座突然化为炼狱的县城,却被那惨白的骨之藩篱死死阻挡,只能在这片狂暴的怒涛中承受着毁灭性的冲击。
方烬愕然望着这突如其来的景象。
在那摧枯拉朽的伟力之下,先前弥漫的猩红麦田虚影,如脆弱的画卷般被彻底撕碎。空气中甜腻的麦香急速变质,转化成一股令人作呕的、仿佛什么东西在深层腐朽的恶臭。
随后恶臭味越来越淡,直至彻底消失。
整座县城那不断“下坠”的异常状态,也此刻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外力强行终止、修正,如同从深水中被打捞而起,清河县开始从“天市”中缓缓浮出水面,重归现世。
林松摆了摆手,背后那两对骇人的巨手迅速缩小,收回体内。
他脸上露出一丝遗撼。
“看来是用不上我出力了。”
方烬转头看去。
在那浩瀚如天威的法阵面前,即便“惧留尸”有不惧万法的特性,终究只是第三天市的存在,如何能与这般伟力抗衡?
早已在某一记雷霆般的轰击下彻底沉寂,化作一滩扭曲的静物。
方烬看向林松,后者立刻会意,走上前去,将那禁忌的残馀吞下去。
随即,方烬扫视全场。
偌大的院落中,所有禁忌都已被这股外来的狂暴力量涤荡一空,一个个瘫倒在地,被短暂压制。
他不再尤豫,脚步一踏,随着众人一同迈入了那幽深的大殿之中。
老庙祝面朝神象,背对着众人,站在神案前。
他已经全然老得不象话了。
头发已经掉光,裸露的头皮层层叠叠,浑身布满了老人斑,身上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怪味。
只见他神案前拿起一个木盒,转身面向众人。
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无惧,就这般打开木盒。
里面是一只极为肥硕的虫子,足足有一只拳头那么大,虫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,随着木盒打开,这些眼睛齐齐打开,死死地盯着老庙祝。
“为了我主!”
老庙祝不以为意,扬起脑袋,将虫子整只吞了下去。
风,陡然再次吹起。
一股强大的存在终于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