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无的灰光如潮水般将林默吞没。
这一次的炼化与之前任何一次吞噬都不同——虚无之心碎片不是具体的物质或能量，而是一种“概念”的具现化。炼化它的过程，也不是简单的吸收转化，而是……同化。
林默必须让自己的“存在”，接纳“虚无”的概念。
这听起来很矛盾。存在即是“有”，虚无即是“无”，有与无如何共存？
但万噬源经给出了答案。
洞府中，林默盘膝而坐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。不是视觉上的模糊，而是存在层面的模糊——他坐在那里，却又仿佛不存在；他能被感知到，却又仿佛只是一个幻影。
这种矛盾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七天。
第七天，变化发生了。
林默的胸口，虚无之心碎片缓缓融入肌肤，没有留下任何伤痕，就像水滴融入大海。而在碎片消失的位置，一个灰色的旋涡印记浮现。
那旋涡在缓缓旋转，每旋转一圈，就释放出一圈无形的波动。波动所过之处，空间、时间、物质、能量……一切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。
最明显的是林默的呼吸。
他吸气时，周围的虚空向内塌陷，仿佛连“存在”本身都被吸入了体内。呼气时，又有一股灰蒙蒙的雾气吐出，那雾气所到之处，连空间法则都被暂时“虚无化”。
万噬源经的运转速度提升了十倍不止。
原本汹涌澎湃的归墟神海，此刻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。但在这平静之下，是深不见底的恐怖——神海中的每一滴真元，都蕴含着“归无”的特性，一旦释放，足以让万物归于虚无。
“成了。”
林默睁开双眼。
他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灰色，那灰色中倒映着万物归墟的景象。但很快，灰色褪去，恢复了正常的黑色，只是深处多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深邃。
法相奠基，完成。
现在的他，已经可以随时突破到法相境。而且一旦突破，凝聚出的“万噬归墟相”将拥有吞噬万法、归化虚无的恐怖威能，远非普通法相可比。
但林默没有急着突破。
他感觉到，自己的修为还有提升的空间。神海境真正的极限，远不止他现在这样。
“该出发了。”
林默起身，挥手撤去临时洞府。
虚空夹层之外，依旧是暗影裂隙那永恒不变的诡异景象。但现在的林默再看这里，感受已经完全不同——他能清晰感知到空间中流淌的虚无能量，能看见那些隐藏在虚空裂缝深处的“不存在之物”，甚至能隐约听见……来自归墟之眼的呼唤。
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共鸣。
虚无之心碎片在呼唤它的同类，也在呼唤能驾驭它的主人。
林默撕开虚空，向着青璃给的坐标前进。
这一次的穿梭与之前不同。踏入法相门槛、完成虚无奠基后，他对空间法则的理解达到了全新的高度。以前穿梭虚空需要费力撕开裂缝，现在只需要一个念头，身体就会自然融入虚空，如同鱼儿入水。
速度提升了数倍不止。
暗影裂隙深处，景象越发诡异。
血色雾霭逐渐被一种深紫色的幽光取代。那幽光来自虚空中漂浮的、无数巨大的紫色水晶。那些水晶形状不规则，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液体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。
“幽冥紫晶。”白幽提醒，“这里是幽冥族的领地边缘了。小心，幽冥族擅长操控灵魂和负面能量，他们的攻击直指神魂本源。”
林默点头，收敛气息。
他不想节外生枝。此行的首要目标是探查概念锚定大阵的异常节点，然后前往归墟之眼与玄璃汇合。
但有些事情，不是想避开就能避开的。
前行不过千里，前方虚空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。
不是自然形成的虚空裂缝，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撕开的门户。从门户中，走出三道人影。
那是三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，黑袍上绣着扭曲的紫色纹路，那些纹路在缓缓蠕动，如同活物。他们的面部被兜帽的阴影覆盖，只能看见两点猩红的光芒——那是眼睛。
更诡异的是，他们的身躯是半透明的，能隐约看见内部流转的紫色能量，却没有血肉骨骼的结构。
“幽冥族巡狩者。”白幽低声道，“专门猎杀闯入领地的外来者。三个都是法相境中期，小心他们的‘噬魂幽光’。”
三个幽冥族显然已经发现了林默。
他们没有废话，中间那个直接抬手，五指张开。
五道紫色的光束从指尖射出，那不是普通的光，而是凝聚到极致的负面能量——怨念、憎恨、恐惧、绝望、疯狂……种种负面情绪被提炼成实质的攻击，直冲林默识海。
这种攻击无视物理防御，直接作用于神魂。
若是普通法相境修士，这一击就足以让神魂重创，甚至直接湮灭。
但林默不是普通修士。
他甚至连动都没动。
眉心处，那个灰色的旋涡印记微微一亮。
五道噬魂幽光在触及他身前三尺时，突然凝固，然后……如同冰雪遇火般消融。
不是被抵挡，不是被抵消。
是被“虚无化”了。
负面情绪也是“存在”的一种形式，而在虚无面前，任何存在都没有意义。
三个幽冥族同时一震，猩红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。
“虚无真意？！”左边那个发出嘶哑的声音，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，而是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，“人族，你从何处得来的虚无传承？”
林默没有回答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：“让开，我不想杀你们。”
这不是狂妄，而是陈述事实。完成虚无奠基后，这三个法相境中期的幽冥族在他眼中，已经构不成太大威胁。
但幽冥族显然不这么想。
“狂妄！”右边那个怒吼，“闯入幽冥鬼域者，死！”
三个幽冥族同时出手。
他们双手结印，黑袍上的紫色纹路全部亮起，在虚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法阵。法阵中央，一尊高达百丈的幽冥鬼影缓缓浮现。
那鬼影生有六臂，每只手臂都握着一件由负面能量凝聚的兵器：怨念之剑、憎恨之矛、恐惧之鞭、绝望之锤、疯狂之斧、毁灭之戟。
六臂齐挥，六种攻击同时降临。
这一击的威力，已经触摸到了法相境后期的门槛，而且直指神魂本源，凶险异常。
林默终于动了。
他没有施展任何复杂的神通，只是抬起右手，对着那尊幽冥鬼影虚虚一握。
“归无。”
熟悉的灰蒙蒙掌印再次浮现。
但这一次，掌印的威能比之前强了何止十倍——完成虚无奠基后，“归无”这一式已经真正触摸到了“道”的层次。
掌印与幽冥鬼影碰撞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，只有一声轻微的“嗤”响。
就像烧红的铁块放入冰雪中。
百丈高的幽冥鬼影，在掌印面前连一息都没能撑住，就从接触点开始迅速消融。六件负面能量兵器、六条手臂、庞大的身躯、狰狞的头颅……所有的一切，都在灰光中化为虚无。
三个幽冥族的黑袍同时炸裂。
露出的是三具完全由紫色能量构成的身躯，此刻那些能量正在剧烈波动，显然是受到了反噬。
“逃！”中间那个果断下令。
他们已经明白，眼前这个人族不是他们能对付的。那种让一切归于虚无的力量，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。
但林默既然出手，就没打算放他们走。
“既然来了，就留下吧。”
他左手一挥，万噬领域展开。
方圆千丈的虚空瞬间被灰蒙蒙的领域笼罩。三个幽冥族刚撕开虚空裂缝，就发现裂缝内部也充斥着虚无之力，根本无处可逃。
“人族！我等乃幽冥鬼王麾下巡狩者！杀我们，鬼王不会放过你！”左边那个嘶吼威胁。
林默神色不变：“那就让他来。”
右手再次虚握。
三个幽冥族的身躯同时凝固，然后从脚部开始，一寸寸化为飞灰。他们疯狂催动幽冥能量试图抵抗，但所有能量在触及灰光的瞬间就被虚无化，连延缓死亡都做不到。
十个呼吸。
三个法相境中期的幽冥族巡狩者，全部陨落。
林默没有浪费，万噬领域一转，将三具正在消散的能量身躯吞噬。精纯的幽冥能量和负面法则碎片涌入体内，被万噬源经迅速炼化。
“幽冥族的能量倒是特殊……”林默感受着体内的变化，“居然能强化神魂抗性，还能提升对负面情绪的免疫力。”
白幽笑道：“幽冥族诞生于负面能量汇聚之地，他们的核心就是提炼到极致的‘恶念精华’。这对普通修士是毒药，但对修炼吞噬之道的你来说，却是大补。”
确实，吞噬三个幽冥族后，林默的神魂强度提升了三成左右。现在就算面对圣境初期的神魂攻击，他也有信心抵挡一二。
处理完战场，林默继续前进。
越往坐标点靠近，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。
紫色的幽冥紫晶越来越多，最后几乎布满了整个虚空。那些晶体内，隐约能看见扭曲的人形影子在挣扎，发出无声的哀嚎——那是被幽冥族囚禁的灵魂。
虚空中开始飘荡着灰白色的雾霭，那是灵魂碎片消散后形成的“魂雾”。吸入这种雾霭，会产生各种幻觉，甚至引动心魔。
但对林默无效。
他胸口的虚无旋涡印记微微转动，所有靠近的魂雾都被自动吞噬炼化，反而成了滋养神魂的补品。
终于，前方出现了一片不可思议的景象。
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虚空漩涡，直径至少有万里。漩涡缓缓旋转，中心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，从洞口中传出恐怖的吸力，连光线都无法逃脱。
归墟之眼。
暗影裂隙最深处，连接着无数破碎世界的终极险地。
而在漩涡的边缘，悬浮着一座庞大无比的祭坛。
那祭坛完全由幽冥紫晶构筑，高达万丈，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。那些符文在呼吸般明灭，每一次明灭都引动着整个归墟之眼的能量潮汐。
祭坛周围，悬浮着九九八十一根紫晶巨柱。每根柱子上都锁着一个人形生物——不，不是活人，而是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。那些躯壳还在本能地挣扎，却无法挣脱锁链的束缚。
而在祭坛顶端，林默看到了熟悉的装置——
概念锚定大阵的节点。
那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结构，由无数精密到极致的符文齿轮组合而成。齿轮在缓缓转动，每转动一圈，就释放出一圈无形的波动，与遥远虚空中的其他节点产生共鸣。
但此刻，这个节点的运转明显异常。
环形结构的中央，本该稳定流转的能量流，此刻却呈现出混乱的波动。那些波动的频率……与虚无之心碎片产生了共鸣。
“果然如此。”林默眼神凝重。
概念锚定大阵的异常，就是因为受到了虚无能量的干扰。而干扰的源头，很可能就是即将开启的虚无遗迹。
“看来观察者议会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。”白幽沉声道，“他们故意不修复异常，就是在等遗迹开启。或者说……他们在利用遗迹开启时的能量潮汐，完成大阵的某个关键步骤。”
林默正要进一步探查，突然神色一动。
他感知到，有三道强大的气息正在急速靠近。
其中一道他很熟悉——是玄璃。
另外两道……一道阴冷如九幽寒冰，一道狂暴如火山爆发，都是圣境级别的存在。
“来得真快。”
林默收敛所有气息，隐藏在虚空夹层中。
几息后，三道身影出现在祭坛上空。
左边是玄璃，她依旧一身白衣，眉心的九瓣莲花印记在幽冥紫晶的映照下格外显眼。
中间是个身穿紫金长袍的中年男子。他面容威严，头戴幽冥冠冕，双目中流转着紫色的火焰——那是幽冥鬼火，可焚尽灵魂。此人气息深不可测，赫然是圣境中期的存在。
右边是个赤发赤瞳的壮汉，身高丈二，肌肉虬结如龙。他赤裸的上身布满火红色的纹身，那些纹身在呼吸般明灭，散发出恐怖的高温。这也是个圣境，而且是专修肉身的体修。
“幽冥鬼王，赤炼魔尊。”玄璃为双方介绍，“这位就是林默道友。”
她看向林默隐藏的位置：“林道友，既然来了，何不现身一见？”
林默知道藏不住了，索性大大方方地现身。
“玄璃道友，别来无恙。”他拱手道，目光扫过另外两人。
幽冥鬼王和赤炼魔尊也在打量林默。当他们感知到林默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虚无气息时，眼中都闪过异色。
“神海境巅峰，却能斩杀我麾下三个巡狩者……”幽冥鬼王开口，声音如同九幽寒风，“人族，你很不错。但杀我的人，需要付出代价。”
气氛瞬间紧张。
玄璃连忙打圆场：“鬼王息怒。林道友是我请来的盟友，之前是误会。当务之急是修复大阵节点，为三个月后的遗迹开启做准备。”
赤炼魔尊哈哈一笑：“玄璃丫头说得对。鬼王，一点小事就别计较了。这小子能杀你三个巡狩者，说明有真本事。遗迹探索正需要这样的人。”
幽冥鬼王冷哼一声，但没有继续发难。
玄璃松了口气，对林默道：“林道友，鬼王和魔尊都是这次遗迹探索的合作者。我们四方联手，把握更大。”
林默心中了然。
玄天圣地、幽冥族、赤炼魔尊一脉，加上自己，正好四方。这显然是玄璃早就安排好的，目的就是集齐足够的力量，对抗可能出现的观察者议会。
“合作可以。”林默看向幽冥鬼王，“但我要知道，修复大阵节点的真正目的。还有，观察者议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。”
幽冥鬼王和赤炼魔尊对视一眼，最后由玄璃回答：
“修复节点，是为了稳定遗迹开启时的能量潮汐。如果不修复，潮汐爆发可能摧毁整个暗影裂隙，甚至波及周边星域。”
“至于观察者议会……”她顿了顿，“他们想利用遗迹开启，完成对源初意志的最终锚定。一旦成功，整个纪元的命运都将被他们操控。”
林默瞳孔骤缩。
果然，一切都在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。
“我们有多少时间？”他沉声问道。
“最多三个月。”幽冥鬼王接话，“三个月后，遗迹开启，观察者议会就会动手。我们必须在那之前，做好一切准备。”
赤炼魔尊补充：“而且，据可靠情报，烬也会在那时出现。他似乎在议会内部获得了某种支持，这次行动很可能是议会对他的‘考验’。”
林默沉默。
局势比想象的更复杂。观察者议会、烬、遗迹探索、大阵修复……所有线索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。
而他现在，已经身处漩涡中心。
“开始吧。”他最终说道，“先修复节点，其他的从长计议。”
玄璃露出一丝笑容：“明智的选择。那么，我们四方立下天道盟约，在遗迹开启前同心协力，如何？”
四人同时抬手，各自逼出一滴精血。
四滴精血在空中融合，化作一道血色符文，没入虚空深处——那是天道誓约，一旦违背，将遭天谴。
盟约立下，气氛缓和了许多。
“修复节点需要四名领悟不同大道真意的修士同时出手。”玄璃解释，“我掌控‘太初真意’，鬼王掌控‘幽冥真意’，魔尊掌控‘赤炼真意’，而林道友你……”
她看向林默：“我们需要你的‘虚无真意’，来平衡其他三种真意的冲突。”
林默点头：“我明白了。具体怎么做？”
“看到那八十一根紫晶柱了吗？”幽冥鬼王指向祭坛周围，“那是‘九九锁魂大阵’，用来稳定节点的能量流。但现在大阵被虚无能量侵蚀，需要注入新的真意来修复。”
“我们四人各选二十根柱子，将自己的大道真意灌注其中。当八十一根柱子全部点亮时，节点就会恢复正常运转。”
听起来简单，但林默知道绝不轻松。
灌注大道真意需要消耗海量的真元和神魂之力，而且必须保持精确的平衡。稍有差池，不仅修复失败，还可能引动大阵反噬。
“开始吧。”
没有更多废话，四人各自飞向一个方位。
林默来到东方的二十根紫晶柱前。
他伸出手，按在第一根柱子上。
虚无真意，灌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