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平安夜，回来晚了。我先把以前的草稿发上。明天改过来，大家可以先不看这两章。
轰隆——
雪亮的大灯劈开了暗夜，一辆长江七五零挎斗摩托车驶进了那道厚重的铁门。
今年，监狱、劳教工作由公安划归司法管理，作为司法二级部门的法律顾问处，都在一个系统。
看着黑夜中高高耸立的了望塔，不断有车辆进进出出，黑暗里人影绰绰，呵斥声不断。
“老程，怎么还晚上来？”
一个瘦瘦的高高的民警迎了上来，他随手递过一把黄铜手铐，让沉行自己个去提犯人。
律师去提犯人？
沉行看一眼手中的黄铜手铐，也只能由看守所民警带着去把这个叫侯春明的青工提出来。
“你是侯春明？”
沉行看着这个被带到跟前的青工，脸上一片灰黑色，可能昨天刚被剃了光头，跟狗啃似的，间或还有长短不一的一撮毛支愣在头上。
“我是。”他的目光满是畏惧，见到沉行不由自主就要蹲下，整个监区里仿佛一下就安静下来。
每个人都是侯春明的样子，怯怯地看着年轻的沉行，大气不敢喘一口。
“站起来，伸出手来。”沉行打开手铐，给他戴上，“我是律师，跟我走吧。”
他在前面，侯春明跟在后面，可是哪个会见室都满了，满满的全是人。
沉行推进一辆自行车，走到一处路灯下。
咔擦——
沉行直接把侯春明铐在自行车上，把笔录纸摆在自行车后座上。
“这小伙子还真有办法。”瘦高个民警和程耀文说着也走过来，“新来的？”
“大学生，下来实习的，”程耀文很赞赏地看着沉行，“开始吧。”
我来讯问？
沉行也不打怵，“我是咱们区里法律顾问处的沉行律师，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》和《律师暂行条例》的相关规定，接受家属的委托，为你提供法律咨询，你是否同意？……”
开场简单，提问也很在行，程耀文一边跟瘦高个闲聊，一边听着沉行的问话。
小伙子说话不快不慢，不慌不忙，这大学生有点律师的样子！
“……警察叔叔，我真的什么也没干，……”那边，侯春明已经哭出声了。
“我们是律师。”沉行很平静地看着他。
“律师叔叔，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……”侯春明依然在叫屈喊冤，给沉行提高辈分。
他还真的什么也没干！
没有拉扯尾随，没有口哨调笑，连播放的邓丽君的磁带也是翻录的，喇叭裤和蛤蟆镜还是百货大楼西侧地摊上买的……
“为什么到国棉二厂，全是女工吗？”沉行看着他。
“因为……那里的……，很漂亮……”侯春明小声道，可是马上又抬起头来，“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，就是想让她们看看我们……”
沉行明白了，全市都知道国棉二厂的女工最多，年轻漂亮的女工也最多。
穿喇叭裤放邓丽君，这是青春期吸引女生的一种方式。
可是，这一趟算是白来了，跟他父母所说一致，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。
“主任，我想到国棉厂去一趟，如果不能构成破坏公共秩序……”去罐头厂怕是来不及了，回去还要写诉状呢。
“我看啊，去了也白去，”瘦高个民警拍拍自行车座，看看被送回监室的侯春明，“多少因为这个进来的，流氓罪就是口袋罪，什么都能装……”
……
流氓罪，《刑法》第160条规定，聚众斗殴，寻衅滋事，侮辱妇女，或者破坏公共秩序，进行其他流氓活动，情节恶劣的……都可以认定是流氓罪，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，拘役或者管制……
但其他流氓活动，定义很是模糊，就象一个口袋，跳贴面舞，穿喇叭裤，听邓丽君……都可以被装进来。
嗯，邓丽君，这些女工喜欢听邓丽君吗？
当程耀文开着挎摩托车驶进十五大街的时候，沉行还在琢磨这个问题。
这条大街上，自北向南，依次分布着天海造纸厂，天海汽轮机厂、天海葡萄酒厂和天海罐头厂等十几家国有大型企业，但要说最着名的，还是这条街上的国棉二厂。
全市公认，这里的姑娘最漂亮！
国棉二厂的大门很是普通，四道立体方柱的大门，大门后面就是办公楼。
“老程，你他娘的大晚上不睡觉了……”
厂区里机器的轰鸣声中，摩托车还没停稳，一个穿着警服的粗壮汉子迎上来，对着程耀文的胸膛就是一拳。
“明天开庭了，我睡个屁！”程耀文眉开眼笑，“罐头厂那两个小青工，怎么回事？”
“你说那两个小流氓，害群之马，早该抓了，……你过来干什么……”
“我们是律师，过来看看，哎，我们俩还没吃饭，给我们弄点吃的，你们的酱大肠，我爱吃！”
“律师？驴屎！”粗壮汉子搂住程耀文脖子，很是亲热，“给坏人说话，不干正经事，还吃酱大肠？给你口菜饼子就不错了！……”
“行，菜饼子就酱大肠，走的时候给我们带点，今天晚上别想睡觉了……”
……
两人看来是老相识，沉行也不打扰他们，跟程耀文打声招呼，就往楼后面走去。
后面是渠道班，还有一车间，哦，那排小矮房是机修车间，那边桑葚树下是刀具库，翻砂班、焊工班、动力车间……铁路西面是棉库。
沉行慢慢又转回来，计算着走过的距离。
当他走进细纱车间，车间里震得耳朵嗡嗡响，几百台布机“咔嗒咔嗒”响成一片，棉絮像雪片似的飘，戴着白帽子的姑娘们坐在机台旁，左手理棉线，右手换梭子，眼睛盯着布面，手指上下翻飞，跟织女似的。
织女，漂亮吗？
可是，不是谁都能当牛郎的！
沉行愣了一会神，才又走出去。
风从老槐树的枝桠间穿过去，带着点棉絮的味儿，飘向远方。
从织布车间往东是准备车间，皮辊室……
哦，东北角，他还真看到了馒头房和酱货房，还有大礼堂……
二厂的酱货，全市出名，沉行感觉到肚子里一阵咕噜鸣响，这晚上还没吃饭呢。
“同志，保卫科怎么走？”
这厂区够大的，这可是国棉厂最风光的时候了！
红砖厂房连成一片，跟个小县城似的，走进去都得迷方向了。
“哦，”来人一看沉行和他身上的警服，一愣，他有点局促，身板不由弯了下来，态度突然热情起来，“前面，右拐，走到头就是了……”
“谢谢。”沉行刚转过身，就看到了大礼堂楼顶的大喇叭，对正着路灯默默出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