澡堂里的水热气升腾，还有好事的跑到柜台，让澡堂里的师傅把锅炉再给烧得热点……
师傅也是好事，还真往锅炉里添了好些煤！
高热池子里好象温度更高了，好些人都已经出来了，只有沉行和李国柱还在里面较着劲。
这小子怕是没有烫过几回吧，就身上那细皮嫩肉的样子，怎么能坚持这么久！
李国柱其实早受不住了，现在，鼻孔里往外的气都是滚烫的。
他想出来，可是不能够，他一个战斗英雄怎么能败给一个毛头小子！
可是不出去，自己还真受不了了，自己这把骨头都给泡碎了……
哗——
感觉到已经到了极限，他一起身就准备出水，可是沉行还是快了他一步，“哎呀，还是李科长厉害，我受不了了……”
哦——
李国柱有些莫明其妙，自己赢了？
“还是老李厉害，到底是战斗英雄……”
“小伙子也不差，这高热池子就象太上老君的炼丹炉，谁进去受得了……”
“可是出来了，就是孙悟空！”
……
对，现在老孙悟空正打量着年轻的孙悟空，两人眼里还真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。
李国柱心里是有数的，这小伙子是看着自己动弹，就抢先跳出来，人家这在给自己面子哪！
他也奇了怪了，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，哪来的这么老练的心思！
在部队上，有一年让读红楼梦，他才不喜欢看什么宝姐姐林妹妹，可是有句话让他印象很深，对，就是世事洞明皆学问，人情练达即文章。
刚才这篇文章，可不是那些书呆子能写出来的！
“师傅，来一壶高碎，再来两碟子青箩卜……”这时候，沉行就招呼着刘国强和周兴旺，这时候上了池，就该躺在椅子上喝茶，修脚，或者推拿、掏耳，当然，也继续着池中未了未说的话题。
“李科长，您请。”小伙子很是有礼貌，让李国柱心里一热。
“小沉，你也喜欢烫热水澡，我是一日不烫皮痒。”他指着身上的伤痕，那还是六二年留下的。
伤痕累累，一时让沉行肃然起敬。
这不，李国柱就又滔滔不绝地回忆着那个峥嵘的年代和金戈铁马的岁月，沉行也听得认真，不时给他倒一碗高碎。
滚烫的茶水就着清脆甘甜的箩卜，真带劲！
李国柱兴致很高，他笑着指着沉行，“你不象个大学生，倒象个采购科长……”都是江湖中人，心里认可了，嘴上自然也就认可了。
这小伙子，敢跟国营厂打官司，倒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，敢给老百姓说话！
这一会子功夫，李国柱的印象就完全翻转过来。
沉行不再是国营厂的敌人，倒是老百姓的贴心人。
“三吨，怎么样？”不用沉行说，李国柱主动给加码了。
刘国强就有些愣，自打认识李国柱，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。
“李科长，你叫我说说什么好，师傅，麻烦出去给碗软溜肉片，再要八两面条……”沉行却是没说行，也没说不行，眼瞅着周兴旺高兴的样子，他就又站起来，“肉片汤汁多点……”
多汁的软熘肉片，里面还有木耳和蘑菇，为什么要多汁，就是为了拌面条吃，这里头一搅合，吃饱了这儿一喝茶，吃几片青箩卜清清口，再往铺上一躺，再睡两钟头，那就是神仙般的日子！
嘿，行家啊！
李国柱现在太喜欢这个小伙子了，瞅着沉行悄悄跟刘国强来了一句，“你们家叶厂长将来怕是要跟着这女婿占光，人家这心胸，将来有大能耐，……你别说，要是我看错了，拿玻璃戳瞎我的眼！”
刘国强也笑着应合，他也没想到，沉行怎么三招五式就把这位老英雄给拿下了！
“那下个月，我再给你加一吨。”吃着溜肉片，李国柱又主动开口了。
这次，他可不是为什么叶厂长的女婿，是为了你沉行这个人，他认定这个小伙子了。
“李科长，我说话直，能再多点吗？”沉行拿起一片青箩卜递给李国柱。
“沉行，这不少了，”这下刘国强坐不住了，“你知道这一顿玻璃指标，你一倒手就是五六十块钱。”
李国柱虽然不说话，可是明显认同刘国强的说法。
哦，这一下午，自己就能挣将近二百块钱，那赶得上自己两个月工资了。
沉行立马来了精神，心里也是紧张地开始盘算，他不嫌钱多，就怕钱少，要不姐姐买辆自行车都得算计，“我就是说说，说说，当然，韩信带兵，多多益善。”
“有志气。”李国柱倒没有反感，他想了一会儿，“我介绍你到省化建公司，你找郑仁年郑科长，那是我朋友，过命的朋友……”
“那我听李科长的，来，我以茶代酒，敬李科长、刘科长一杯！”沉行当真给李国柱和刘国强倒满茶水，很郑重地端起杯子。
“好，那我也祝小沉到省里，马到成功，我们提前喝你的庆功酒了。”
……
第二天，沉行没有回齐州，当真带着周兴旺去了省化建公司，找到郑仁年科长。
郑仁年与李国柱关系很好，李国柱还提前给他打了电话，他也说得也很实在，“我们确实有很多指标，可是都在省外，我们要不回来，你若能要回来，我些指标，你要多少给多少，足够你们齐州这个厂用的。”
如果李国柱不说，看着警服配枪的沉行，郑仁年也会一肚子纳闷，律师还在还管农民企业的经营吗？
现在看着这个年轻的律师，他倒是有些担心，小伙子在省里怕是有人罩着，听说是国棉二厂老叶的女婿，可是出了省，谁还认识他是谁！
不过，他的话，沉行听明白了。人家还真没撒谎，也没有搪塞他。
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要指标。省与省之间就需要协作交流，因此每个省每个市、县都有协作办公室。
京南是农业和工业大省，就用粮食和其他建材和其他省交换其他的物资。
比如玻璃，粮食被江苏和浙江运回去了，但玻璃却发不过来。
郑仁年告诉沉行，“省物资厅的采购员去了好几趟，都拿不回来，就算了，很多指标都被欠在那儿，如果你能去外省拿回来这些玻璃指标，我就分给你，满足你工厂用的玻璃。”
去省外？
沉行和周兴旺对视一眼，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的决心，建材部和一机部都闯过来了，还怕什么外省？“行，我们试试。”
就这样，沉行就被郑仁年介绍到省物资厅，物资厅给他开了个证明，沉行就从齐州县法律顾问处的律师成了京南省物资厅的采购员。
“你们得去上海，”物资厅的处长很好奇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律师，现在律师还真行，能上天也能入地，能打官司也能做买卖，“我告诉你们啊，华东六省一市的采购员都在那里，今年有个订货会，也在那里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