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，沉行就起床了。
不出所料，叶书华比他起得还要早，已经在办公室开始看书学习。
沉行到食堂吃了半斤油条，又喝了两大碗豆浆，浑身上下就感觉暖乎乎的，好象有使不完的劲儿。
“主任，我今天想去现场看看……”程耀文到食堂的时候，沉行已经吃完了。
“不是有照片吗，怎么还要去？”程耀文把搪瓷缸递给食堂的师傅，“你去了也没用，早已经不是案发的现场了。”
他说得对，案发当天，到达现场的是交通委和治安股，沉行还拿回了底片，一切都好象很清楚了。
“主任，我跟沉行一块去看看吧。”叶书华只是吃了一根油条，又把剩下的油条放到沉行碗里。
程耀文没有拒绝，两个年轻人看来什么时候都愿意待在一起。
两人先是到了县一中找到体育老师，借了秒表和皮尺，等来到县汽车站的时候，当天值班的司机和前门的售票员早已等侯多时了。
公共汽车已经封存，要想开出去还需要治安股同意，沉行也不管了，“开。”
司机是个愣头青，发动起车来，载着四人就开到了城郊的侯车点。
远远看去，这里没遮没挡，就是一处高出地面的水泥平台。
“胡师傅，你当时把车停在哪个地方？”沉行注视着站台，又拿出案发时的照片，这高出地面的站台和车轮之间，真的可以挤死人的。
“这个地方，我一般都停这里……”司机说着，已是踩着刹车把车停下。
“好，”沉行跳到站台上，叶书华也跟着落车，“我们重新仿真一下当天的场景，大姐，你还是坐在前面，”沉行又对前门售票员说道，“当时，刘爱芳在后面打铃，你接到信号再次打铃，然后告知司机停下，这个过程，我们重新再来一遍……”
哦，司机与售票员面面相觑，那天的场景他们可能一辈子不愿意再回忆，可是面对严肃的穿着警服的沉行，他们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。
“给。”看着沉行掏出秒表，叶书华就从包里拿出两只蓝色的毛线手套来。
“给我的？”沉行笑了，姑娘却转过脸去看着无边的旷野，不再说话，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。
戴上手套，沉行手上不再冰冷，心里也是暖暖的，“师傅，开车。”
公共汽车慢慢激活了，沉行快速摁下手里的秒表。
风中，滴答滴答的声音，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头，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，一直盯着缓缓滚动的车轮。
丁铃铃——
前门售票员打铃，司机马上踩下刹车，公共汽车又一次平稳地停在了路面上。
“就到这里？”沉行很严肃地盯着司机，“小叶子，记录。”
“就到这里，”司机也很是郑重，“我记得清楚，你看，这里的水泥台上缺了一个角，正好对准前轮……”。
他刚才也在盯着秒表，总共只有五到六秒钟的时间。。
“再来。”沉行示意叶书华记录。
司机看看他，一言不发又一次跳上了车，倒车，重新行驶，再停下，又一次倒车，重新行驶，再停下……
反反复复进行了五次，沉行才让他落车。
叶书华跺跺冻僵了的双脚，他这是在重构事故现场吗，把冰冷的刹车痕迹和车辆变形，翻译成动态的速度、角度和时间……
他看到了什么，是一个与治安股照片上不一样的案发现场吗？
治安股是在用照片说事，可是很明显，沉行把案子拉到了技术层面，他在用标准和数据说话……
“还要再来一遍吗？”司机看看沉行，他不知道这样来回折腾有什么意义。
“要的。”沉行想了想，“这次我就是那个大专家，我来上车，小叶子，你坐在刘爱芳后门售票员这个位置，我们再来一遍……”
沉行从来也相信，一个好的律师面对复杂的案件应该象庖丁解牛一样游刃有馀，象神医诊脉一样妙到毫巅，那样在法庭上才能从从容容，战无不胜！
啊！
可是，叶书华的反应很强烈，大专家是怎么死的，不就是在车轮和站台之间挤擦而死的吗？
“不行，沉行，你不能……”叶书华的话却又被大风刮了回来，消失在茫茫原野之中。
“没事，”司机和售票员也在劝，可是沉行却是“一意孤行”，“我们来做个夹住的试验，假如我的腿被中门夹住了，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……”
他这是疯了！
叶书华现在想要把邱湘源和程耀文喊来了，让他们来训斥这个疯掉的沉行。
“你放心，小叶子，”沉行的脸上却已有了笑容，他很轻松，“就是做个试验，师傅，你打开中间的车门。”
那也不行，叶书华黑着脸，她不想再搭理这个疯子了。
司机见劝不住也只能重新上车，嗯，他是听说过这个光彩的沉行的，听说这个小伙子打官司确实有一套，大不了，夹住沉行腿的同时，他再快速把车门打开，这样也不至于受伤。
“来吧。”沉行已经站在了站台上，对着打开的车门，“师傅，我进来了。”
他说完就抬起右腿伸进车门中，司机心一横，中间的车门就缓缓地关上了。
哦，两扇门的胶皮就夹住了他的腿，沉行立时感觉到右脚踝关节以上的部位受到了巨大的压力，他想拔也拔不出来，想伸也伸不进去，一点不能旋转和动弹……
“师傅，快开门。”叶书华急促地喊着，车门瞬间又再一次打开了。
“沉行，你不要紧吧？？”叶书华已是蹲下来，察看着沉行的腿，“你走走看，没伤着哪儿吧……”
哦，当她紧张地抬起头，却看到沉行正笑着瞅着她呢。
这姑娘，是关心自己的，打心眼里关心那种！
一股暖流涌过沉行的心头，可是接着他就兴奋起来。
假想大专家当时因为竭力挣扎而将脚伸出，且不说可能脚骨骨折，至少也可能有皮外伤……
“小叶子，这案子，有门！”
看着他这幅样子，叶书华是又好气又好笑，她不想搭理这个疯子了，永远不再搭理！
“刘师傅，大姐，”沉行再一次看向司机和前门售票员，“你们认为，当时刘爱芳有违章行为吗？”
售票员还在尤豫，可是司机就张嘴了，人家为了咱们的售票员连腿都舍出去了，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，这些日子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，一个劲地写检查，作检讨，“说吧，说了能把我们抓进去吗？反正我认为没有，没有违章，就是没有。”
“没有违章。”那位售票员大姐咬咬牙，也很坚定地说道。
嗯，看着两人在笔录纸上签字，回到处里，沉行又把当时在后门落车乘客的赵某和车站附近居民张某叫了过来，他们也认为刘爱芳没有违章。
可是大专家是否上车，他们没有看到，只看到公共汽车停下，人就没了。
今天是礼拜六，明天就是礼拜天了，沉行很轻松地站起来，“主任，明天我想回趟家，再到客车厂去一趟……”
“去客车厂干嘛，客车能顶罪吗？”程耀文的神情已经放松，车况是良好的，这案子不能怪到客车上吧，可是他还是挥挥手，“……去吧，去吧，这案子下礼拜就要开庭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