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护士那一声尖锐的呼喊,让走廊里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。
苏晨刚松弛下来的神经一下子又拧了起来,他一个箭步挡在苏晚身前,满脸戒备地看着那名护士。
“吴中军找我妹妹干什么?”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小护士被苏晨的反应吓了一跳,结结巴巴地回答,
“就是吴副院长办公室打来的电话,让我立刻通知苏同志过去,听起来……很生气。”
“我陪你去。”苏晨立刻扭头对苏晚说,神色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。
吴家那对父女是什么德行,他再清楚不过,他不能让妹妹一个人去面对。
“哥,不用。”苏晚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,把他拽到自己身后,
脸上不见丝毫慌乱,反而浮现出一丝极淡的、带着冷意的笑。
她心里跟明镜似的。吴秀清刚在她这里吃了瘪,吴中军后脚就找上门来,这摆明了是老的要给小的出头。
“你忘了?你的正事还没办完呢。”苏晚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长椅上那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,提醒他,“
你总不能把东西就这么扔在这儿吧?快去处理好,我这边应付得来。”
看着苏晚那双清亮又笃定的眼睛,苏晨心里的焦躁莫名地平复了许多。
“那你自己小心,有事就大声喊,陆团长的病房就在楼上。”苏晨不放心地叮嘱。
“知道了,罗嗦。”苏晚不耐烦地摆摆手,推着他往长椅的方向走,自己则转身,径直朝着副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。
吴中军的办公室在行政楼三楼,装修得比普通科室要气派得多。
红木办公桌擦得锃亮,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柜,里面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和医学期刊,透着一股浓浓的学究气派。
然而,这份气派却被主人此刻阴沉的脸破坏得一干二净。
苏晚推门进去时,吴中军正端坐在大班椅后,手里拿着一份文档,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。
他抬起眼皮,两道夹杂着怒火和审视的视线,直勾勾地钉在苏晚身上。
苏晚坦然地迎上他的注视,不闪不避,甚至连个多馀的动作都没有,只是安静地关上门,站在办公室中央。
“吴副院长,您找我?”
“苏晚同志。”吴中军将手里的文档重重拍在桌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他身体微微前倾,摆出审问的姿态,“我问你,你最近在医院里,都做了些什么?”
苏晚心底冷笑一声,面上却故作不解。
“我不明白您的意思。我只是每天按时来给我丈夫送饭,协助护士做一些基础护理,一切都严格遵守医院的规定。”
“遵守规定?”吴中军的音量陡然拔高,他猛地站起身,绕过办公桌,一步步逼近苏晚,
“那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是怎么回事?说你一个乡下丫头,不知廉耻,
天天在医院里,使尽狐媚手段纠缠我们军区的战斗英雄,还干出爬床这种不知廉耻的事!这些,也是遵守规定吗?”
他的话语充满了侮辱性,每一个字都淬着恶意,企图用道德的大棒将苏晚彻底压垮。
“苏晚同志,你知不知道,因为你一个人的行为不检点,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军区总院的声誉和风气!
你让其他病人怎么看?让其他医护人员怎么想?”
面对这劈头盖脸的污蔑,苏晚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。
她静静地等着吴中军吼完,才慢悠悠地开口,嗓音清洌,字字清淅。
“吴副院长,您说的这些流言,我也听说了。”
吴中军一愣,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地承认。
苏晚继续说道:“不过我很奇怪,这些流言,似乎都是在昨天下午,
吴秀清医生在陆团长的病房门口大吵大闹之后,才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医院的。”
她的视线笔直地刺向吴中军,带着一丝讥诮地探寻。
“昨天吴医生当着整个楼层的人,嚷嚷着‘乡下女人’、‘狐媚手段’这些词。
今天,这些词就成了全院皆知的流言。
您作为副院长,是不是应该先查一查,这流言的源头究竟在哪里?
是不是应该先管好自己下属和……女儿的嘴?”
“你!”吴中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他精心准备的质问,本想以泰山压顶之势让苏晚名誉扫地,逼她主动离开。
可他万万没想到,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,竟然如此牙尖嘴利,三言两语就将火烧回了他自己身上!
是啊,所有人都知道是吴秀清先闹的,他现在拿这些流言说事,不就等于承认是自己女儿在背后搞鬼吗?
“放肆!”吴中军恼羞成怒,一巴掌拍在桌沿上,震得茶杯嗡嗡作响,
“你这是什么态度!我是在提醒你,注意自己的身份!别给脸不要脸!”
“我的身份,我很清楚。”苏晚毫不退让,
“我是陆团长的妻子,也是军区领导特批的陪护。
我行得正,坐得端。倒是吴副院长您,是不是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?
身为领导,不问青红皂白,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就对受害者兴师问罪,
这传出去,恐怕对医院的声誉影响更大吧?”
“大领导都说了,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,您这是公开跟大领导作对吗?”苏晚眼神凌厉,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下去。
吴中军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胸口剧烈起伏,指着苏晚的手指都在发抖。
他终于意识到,眼前这个女孩,根本不是他想象中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。
良久,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,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。
“好,很好。苏晚,我劝你一句,年轻人不要太气盛。有些人,不是你能惹得起的。”
苏晚心里嗤笑一声。
这是在拿他自己副院长的身份来压她吗?可惜,她还真不怕。
她没再搭话,只是淡淡地看了吴中军一眼,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,有轻篾,有不屑,
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。随后,她转身,干脆利落地拉开门走了出去。
吴中军看着那道纤细却挺直的背影,气得浑身发抖,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想砸出去,可举到一半,又硬生生忍住了。
他不能。
至少现在。
这场不愉快的谈话,并没有对苏晚造成任何影响。她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医院,为陆封驰准备药膳,进行治疔。
吴中军的威胁,在她看来不过是败犬的狂吠,她甚至没怎么放在心上。
在她看来,吴中“惹不起的人”,无非就是他自己罢了。
这天下午,苏晚提着保温桶,象往常一样走进病房。
陆封驰正靠在床头看一份文档,见她进来,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。
他随手端起旁边桌上的一杯凉白开,准备喝水。
就在杯沿即将触碰到他嘴唇的瞬间,苏晚的视线扫过那杯水,心头猛地一跳,一股强烈的不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。
“别喝!”
她厉喝一声,一个箭步冲上前,在陆封驰错愕的注视下,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水杯。
动作太急,杯里的水都晃出来几滴,溅在她的手背上。
“怎么了?”陆封驰看着她过分严肃的脸,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苏晚没有回答,她将水杯凑到鼻尖,仔细地嗅了嗅。
空气中,只有白开水淡淡的味道,可若是再仔细分辨,就能闻到一丝极其微弱的、类似于苦杏仁的异样气味。
这种气味极淡,混在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里,几乎无法察觉。
但对于精通药理的苏晚来说,这味道再熟悉不过。
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端着杯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斗。
“水里有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