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民们的唾骂汇成一股洪流,几乎要将张建军和赵寡妇淹没。
张建军的脸在火光下青白交加,他脑子嗡嗡作响,求生的本能让他张口就想狡辩。
“不是!你们听我说!是着火了,我……我是来救火的!”这句谎言苍白得可笑。
一个来救火的人,会光着膀子从寡妇的屋里冲出来吗?
一个来救火的人,裤子会提到一半,连皮带都来不及扣好吗?
人群中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哄笑和鄙夷的啐骂声。
赵寡妇已经彻底崩溃了,她瘫在地上,除了尖锐的哭嚎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那样子无异于默认了一切。
就在这时,一道比赵寡妇更加凄厉的尖叫,撕裂了嘈杂的人群。
“张建军!”一个瘦弱的女人疯了一样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,她头发散乱,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,正是林晓翠。
她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,匆忙跑出来的,当她亲眼看到院子中央那衣衫不整的两个人时,整个人都定住了。
林晓翠的尖叫戛然而止,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丈夫,和那个缩在地上的寡妇,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斗。
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绝望和屈辱。
村长和几个村干部终于赶到了,他们拨开人群,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气得脸色发黑。
当村长看清跪坐在地上的女人时,一口气差点没上来,“不象话!简直是不象话!”村长跺着脚,指着张建军骂道。
“先把火给我扑了!来几个人,把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先捆起来,关到祠堂去!等天亮了报公社处理!”
村长的声音给了几个男人行动的指令,他们扔下水桶,就凶神恶煞地朝着张建军走去。
听到这话,赵寡妇更加凄厉地哭起来,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村长,“哥,我可是你亲妹妹,你不能把我报公社。”
“你还好意思喊我哥,我们老赵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。”
说完,就冲那几个男人挥挥手,示意他们快点行动,村长显然没有跟她继续掰扯的心思。
也就在这一刻,一直呆立着的林晓翠,突然动了。
她的动作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。
人群为了救火,扔了一地的东西,扁担,水桶,还有一把不知是谁掉落的,用来割猪草的旧镰刀。
林晓翠猛地弯腰,抄起了那把在火光下泛着幽暗光芒的镰刀。
她通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了张建军,那里面没有泪水,只有一片被焚烧殆尽的死寂和疯狂。
“你不是人!”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,握着镰刀就冲了过去!
“晓翠!别!”“快拦住她!”惊呼声四起,但一切都太晚了。
张建军被眼前妻子的疯狂吓得腿软,想跑却根本挪不动步子。
他只看到那把熟悉的镰刀在他眼前急速放大。
噗嗤!一声闷响。镰刀冰冷的刃口,没有丝毫阻碍地捅进了张建军的腹部。
所有喧嚣的声音,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了。
张建军的惨叫被堵在喉咙里,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,看着自己腹部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,然后身体一软,重重地倒了下去。
鲜血,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。林晓翠扔掉手里的镰刀,呆呆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,然后又看看倒在血泊里的丈夫,整个人象是被抽走了魂魄,僵立当场。
死寂。全场死一般的寂静。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,几个胆小的妇女已经尖叫着晕了过去。
前一秒还是捉奸的闹剧,后一秒就变成了血淋淋的凶案现场。
火还在烧,但已经没人去管了。所有人都被那泊越来越大的血迹钉在了原地。
“死人了!杀人了!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句,人群瞬间炸开,恐慌四散蔓延。
眼看着张建军进气少出气多,一张脸白得象纸,眼看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。
苏晚心里冷笑一声。就这么死了?太便宜他了。
活着,一辈子在屈辱和痛苦里挣扎,那才是真正的地狱。
她拨开身前一个吓傻了的村民,冷静地走了出去。
在所有人都惊慌后退的时候,她这个瘦弱的身影,却坚定地走向了血泊的中心。
陆封驰在她动的一瞬间就绷紧了身体,但他没有阻止。
他看着苏晚的背影,看着她走向那个生死不知的男人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这个丫头不是去发善心的。
他要做的,就是替她挡住身后的一切。苏晚在张建军身边蹲下,无视那刺目的鲜血和狰狞的伤口,
手指飞快地在他腹部的几处穴位上按压下去。
然后,她抬起头,环视着一张张惊恐错愕的脸,声音清冷而镇定,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“不想他死,就按我说的做!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象一记重锤,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。
“拿烈酒来!越多越好!还有干净的棉布和家用的针线!快!”村民们都懵了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!想让红旗村出人命案吗!”苏晚厉喝一声。
村长最先反应过来,他虽然也觉得荒唐,但眼下人命关天,只能死马当活马医。
“快!快去拿!都动起来!”人群这才如梦初醒,乱糟糟地跑回家去取东西。
很快,几瓶劣质的高度白酒,一卷新的棉布,还有几包纳鞋底用的粗针和麻线被送了过来。
苏晚看也不看那些粗针,只从自己的药包里取出一套被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银针,里面还有几枚特制的缝合针。
她拧开一瓶白酒,先是冲洗了一下自己的手,然后将几枚缝合针浸入酒中。
最后,她将剩下的半瓶酒,毫不尤豫地直接倒在了张建军血肉模糊的伤口上。
“啊——!”已经快要昏迷的张建军,被这剧烈的刺痛激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那画面,让周围的村民看得头皮发麻,齐齐倒抽一口凉气。
苏晚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,她撕开棉布,冷静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,然后拿起一枚被烈酒浸泡过的缝合针,穿上麻线。
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,她下手了。
没有麻药,没有无菌环境,只有一瓶烈酒和冲天的火光。
她的手却稳得惊人,针尖穿过皮肉,拉紧麻线,打结,剪断。
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。
她不是在救人,更象一个技艺精湛的绣娘,在完成一幅最血腥的作品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院子里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,和针线穿透皮肉时那细微又令人牙酸的声音。
村民们从最初的恐惧,到震惊,再到最后几乎是带着敬畏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,冷静施救的女孩。
苏晚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但她的手依旧没有一丝颤斗。
终于,最后一针落下,她利落地打了个结,用干净的棉布将伤口层层包扎好。
她站起身,将用过的针线扔进火堆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。
“命保住了,但必须马上送去县医院,不然感染了,还是死路一条。”
说完,她便不再看张建军一眼,转身走回人群。
陆封驰在她走近时,默默地伸出手,扶住了她有些发软的身体,用自己的体温,无声地支撑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