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牛棚外就多了两道黑影,一高一矮,象两只敏捷的狸猫,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屋后和田埂间的阴影里。
夜风带着田野里泥土和草木的湿冷气息,扑在脸上。
两人绕到了赵寡妇家的后院墙外,找了个绝佳的藏身之处。
没等多久,巷子口就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,探头探脑,做贼似的。
是张建军。
苏晚和陆封驰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笑意。
运气不错,守株待兔,第一晚就逮着了。
张建军显然不是第一次来,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,几步助跑,手在矮墙上一撑,动作利索地翻了进去,那熟练的劲儿,让人看着就犯恶心。
他猫着腰,径直溜进了赵寡妇的屋子。
没一会儿,屋里那扇破旧的木窗后,就隐隐约约传来了压抑着的调笑声,以及一些不堪入耳的动静。
苏晚的脸颊有些发烫,她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陆封驰。
男人面无表情,眼神沉静地盯着前方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严肃得不象是来抓奸,倒象是来抓潜伏多年的敌特。
苏晚心里忍不住吐槽,这男人真是……正经的有点可爱。
就在她胡思乱想时,陆封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。
“待着别动。”
话音刚落,他高大的身形一矮,便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窜了出去,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院墙外的阴影里。
苏晚的视线紧随着他,最终落在了不远处那座堆得象小山一样的柴火堆上。
秋收后新砍的干柴,干燥易燃。
她的唇角,无声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只见陆封驰已经摸到了柴火堆旁,他动作极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油布包,里面是几块引火用的松明和一盒火柴。
他没有立刻点火。
而是半蹲在那里,象一尊极有耐心的雕塑,一动不动。
他在等,等风向,也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。
又过了一刻钟,当屋里的动静逐渐攀上顶峰,变得肆无忌惮时,一阵夜风正好从村口刮来,吹得柴火堆顶上的干草簌簌作响。
就是现在!
陆封驰不再尤豫,将松明塞进最底层的干草里,利落地划着了火柴。
“嗤啦——”
橘红色的火苗“腾”的一下蹿起,瞬间点燃了干燥的松明和茅草。
火借风势,风助火威!
不过眨眼的工夫,火舌就舔上了码放整齐的干柴,噼啪作响,火光冲天而起!
滚滚浓烟,瞬间将这片寂静的夜空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!
“着火了——!”
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,整个红旗村,瞬间炸了锅。
苏晚的心跳在这一刻反而平稳下来,她知道,好戏开场了。
她没有丝毫停留,转身就朝着村头大路的方向狂奔。
她一边跑,一边用尽全身力气,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被吓坏的发现者,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急切。
“着火了!快来人啊!赵寡妇家着火了!”她的喊声在寂静的夜里,穿透力极强,象一把尖刀,狠狠扎进了每个沉睡村民的梦里。
陆封驰的身影早已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苏晚的表演还在继续,她冲到村里的大路上,跟跄了一下,险些摔倒,更添了几分真实感。
“快救火啊!火好大!再不去就来不及了!”
“砰!”“砰砰砰!”一扇扇紧闭的木门被粗暴地撞开。
昏黄的煤油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,将一个个睡眼惺忪、衣衫不整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。
狗吠声、孩子的哭闹声、男人粗声大气的询问声,瞬间交织成一片,彻底撕碎了红旗村的宁静。
“哪儿着火了?”
“快!拿桶!拿盆!”沉睡的村庄被彻底激活。
村民们从最初的迷茫中惊醒,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立刻行动起来。
男人们赤着上身,随便套了条裤子就提着水桶冲出家门。
女人们也顾不上体面,披着衣服端着脸盆跟在后面。
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,人影憧憧,水桶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,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汇聚。
苏晚站在人群的最前端,气喘吁吁,脸色“苍白”,她伸手指着火光最盛的方向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“那边!赵寡妇家后院的柴火堆!火烧得太快了!”
在她的“精准指引”下,浩浩荡荡的救火大军没有丝毫迟疑,全都朝着赵寡妇家的方向冲去。
苏晚混在人群中,被推搡着向前,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。
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,全村出动,一个都不能少。
这场戏,必须有足够多的观众。当人群涌到赵寡妇家后院时,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那座小山似的柴火堆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,熊熊烈焰高达数米,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不祥的橘红色。
滚滚黑烟夹杂着火星,被夜风吹得四处乱窜,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听得人心惊肉跳。
火光冲天,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。
也就在这时,那扇紧闭的堂屋木门,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。
“砰!”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,是赵寡妇。
她头发散乱得象个鸡窝,身上只胡乱裹着一件男人的褂子,连扣子都没扣好,露出大片肌肤,脸上满是黑灰和泪水,惊恐地尖叫着。
紧接着,张建军也从屋里冲了出来。他比赵寡妇好不了多少,裤子提得歪歪扭扭,上身光着,手里还抓着自己的上衣,脸上是一种魂飞魄散的恐惧。
两人显然是被大火和外面的喧哗吓破了胆,一心只想着逃命,根本没注意到院墙外早已站满了人。
他们冲出屋子,一头撞进了全村男女老少雪亮的注视里。
时间,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。嘈杂的人声,孩子的哭声,甚至连那火焰燃烧的噼啪声,都诡异地消失了。
所有人都僵在原地,手里提着水桶,端着水盆,动作凝固,象一尊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。
张建军和赵寡妇也僵住了。他们脸上的恐惧还没褪去,一种毁灭性的绝望就爬满了整张脸。
他们站在院子中央,被熊熊的火光照得无所遁形,衣衫不整,神态狼狈,活脱脱就是一出被当场捉住的活春宫。
空气死一般寂静。一秒。两秒。随即,人群炸开了锅!
“我的老天爷!那不是张建军吗!”一个妇女的尖叫声打破了寂静,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,但已经晚了。
“他……他怎么会半夜三更从赵寡妇屋里光着身子跑出来?”
“这还用问!你看看他们那样子!不要脸的狗男女!”
“呸!真是伤风败俗!恶心死我了!”鄙夷的、愤怒的、幸灾乐祸的议论声汇成一股洪流,瞬间将张建军和赵寡妇淹没。
几个思想保守的老人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他们破口大骂。
“败类!你们两个简直是败坏我们红旗村的名声!”
“浸猪笼!这种人就该浸猪笼!”赵寡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,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
双腿一软,瘫坐在地上,用那件根本遮不住什么的褂子徒劳地裹住自己,放声大哭。
张建军的脸,由白转红,再由红转青,最后变得一片死灰。
完了。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。
村民们的唾骂象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,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尊严。
苏晚站在人群中,冷漠地看着这一切。
她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,陆封驰沉默地站在她身侧,将那些拥挤的人群隔开,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安全空间。
苏晚能感觉到,这个男人的身体绷得很紧,不是紧张,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戒备。
他象一头护食的野兽,警剔着任何可能波及到她的危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