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有点冷。
吹得徐福身上的丝绸大袖呼啦啦作响。
他站在祭坛最高处。
手里抓着半截摔碎的琉璃筒,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框。
那个距离。
那个高度。
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黑色巨舰的甲板上,那个男人,没穿盔甲。
一身黑色的龙袍,上面绣着的玄鸟仿佛要活过来吃人。
那张脸。
棱角分明,剑眉入鬓,带着一股子视天下为草芥的冷漠。
是嬴政。
化成灰徐福都认得。
可这怎么可能?
徐福的手开始抖,抖得象是抽了筋。
“不……不对……”
他牙齿打架,发出“咯咯”的声音。
他离开咸阳的时候,嬴政的身体已经垮了。
那是长期服用金丹毒素堆积的结果。
眼袋浮肿,脸色发青,背也佝偻了。
可现在那个男人是谁?
二十岁?
顶多二十五岁!
那是嬴政刚亲政掌权,气吞六国时期的巅峰状态!
“返老……还童?”
徐福脑子里轰的一声。
他骗了嬴政一辈子,说有长生药。
结果自己跑路了,嬴政真的找到了?
这玩笑开大了!
如果是老的嬴政,他徐福仗着地利,仗着这三万不怕死的土着猴子,还敢碰一碰。
可那是年轻的嬴政!
那是横扫六合,把六国君主脑袋当球踢的暴君!
“天王!”
旁边的土着头领看着徐福发抖,一脸茫然。
“神使……为何不下来?”
土着头领指着海上的大船,还在那傻乐。
“是不是要我们跪得再整齐点?”
整齐你大爷!
徐福反手就是一巴掌。
“啪!”
土着头领被打蒙了。
徐福想跑。
他的脚却象是在祭坛上生了根。
他不能跑。
一旦跑了,他在这些土著眼里的“神格”就碎了。
没了这些土着挡枪,他死得更快。
“稳住……要稳住……”
徐福缓了缓心神,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他转过身,对着那黑压压的三万土着,张开双臂。
“子民们!”
他的声音有点劈叉。
“神使……神使在考验我们的诚意!”
“他们带着天火,那是对我们的洗礼!”
“只要挺过去,人人都能长生不老!”
土着们一听“长生不老”,眼珠子都红了。
一个个挥舞着石斧竹枪,嗷嗷乱叫。
“天王万岁!”
“迎接神使!”
徐福擦了一把冷汗。
还好,这群猴子好忽悠。
就在这时。
“呜”
海面上,那头钢铁巨兽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。
黑烟滚滚。
那个巨大的黑色撞角,正对着海滩的正中央。
甲板上。
赢子夜坐在太师椅上,翘着二郎腿。
手里拿着个千里镜,看着祭坛上那场滑稽的表演。
“啧啧。”
他砸吧砸吧嘴。
“父皇,你看那个徐福,象不象一只穿了衣服的猴子?”
嬴政站在旁边,手按太阿剑。
他的眼神,比深海的水还要冷。
“猴子?”
嬴政冷笑一声。
“猴子可没他这么大的胆子,敢窃取朕的江山。”
“子夜。”
“儿臣在。”
赢子夜放下千里镜,从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。
“父皇有何吩咐?”
“朕不想听他在那聒噪。”
嬴政指了指那密密麻麻的海滩。
“让他闭嘴。”
“得嘞。”
赢子夜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。
他甚至懒得站起来。
只是对着旁边的蒙恬,随意的挥了挥手。
象是在赶一只苍蝇。
“蒙叔叔,干活了。”
“记得,别一次炸死了,留口气。”
蒙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。
他狞笑一声,脸上的刀疤都在抖动。
他唰地抽出佩刀,对着侧舷吼了一嗓子。
“蒸汽炮组!”
“装填“龙涎弹”!”
“目标,海滩那群猴子!”
“放!!”
“咔嚓”
二十门黑洞洞的炮口,同时调整角度。
不需要火药。
巨大的蒸汽压力早已蓄势待发。
“崩!崩!崩!崩!”
沉闷的弹射声,密集地响起。
二十个巨大的黑色陶罐,在空中划出二十道死亡抛物线。
象一群黑色的乌鸦,扑向海滩。
徐福正准备继续忽悠。
突然感觉头顶一黑。
他抬起头。
看到了那些飞来的罐子。
“这是……”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。
“哗啦!”
第一个陶罐,砸在了最前面的人群里。
碎裂。
黑色的粘稠液体,溅射开来,淋了周围土着一身。
“油?”
徐福愣住了。
送油干什么?
下一秒。
赢子夜在船上,打了个响指。
“点火。”
第二轮齐射。
这次射出来的,是带着火星的火棉引信。
“呼!”
火星落入黑油的瞬间。
地狱,降临了。
“轰!!!”
不是爆炸。
是爆燃!
那是大秦工坊提炼出来的猛火油,加了白磷,加了橡胶。
沾着死,碰着亡。
二十个落点,瞬间化作二十朵妖艳的红莲。
火焰象是有生命一样,顺着人腿往上爬。
“啊啊啊啊!!”
凄厉的惨叫声,瞬间盖过了海浪声。
那些被溅射到的土着,拼命拍打身上的火。
可越拍,火越大。
手拍在身上,火就沾到手上。
在地上打滚,地上的沙子都被烧红了。
“水!快下水!”
有人惨叫着跳进海里。
可是。
那火在水面上,依然在烧!
水煮开了。
人熟了。
短短几个呼吸。
原本还在欢呼的海滩,变成了炼狱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肉香,混合着焦臭味。
三万“大军”。
在这一轮齐射下,直接崩了一角。
剩下的土着彻底傻了。
他们看着同伴在火海里挣扎,变成焦炭。
这哪里是神使?
这是恶鬼!
这是来索命的!
“跑啊!!”
不知是谁喊了一声。
刚刚还视死如归的土着大军,瞬间炸了营。
他们扔掉手里的竹枪石斧,哭爹喊娘地往后跑。
互相推搡,互相踩踏。
徐福站在祭坛上,腿软得象面条。
一股热浪扑面而来,烤焦了他的眉毛。
他看着那满地的火。
又看了看远处那艘纹丝不动的黑船。
那种绝望感,象一只大手,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。
实力碾压。
这就是实力碾压。
根本不需要刀剑。
人家动动手指,就能把你烧成灰。
“大……大王……”
那个土着头领还没死,半边脸被烧烂了,爬上祭坛抓徐福的脚。
“救……救命……”
“滚开!”
徐福一脚踹在那人烂脸上。
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。
跑!
往林子里跑!
只要进了林子,大船就进不来!
他还有机会!
徐福提着袍子,连滚带爬地跳下祭坛。
连头上的高帽子掉了都顾不上。
他一边跑,一边声嘶力竭地尖叫。
“撤退!撤进林子!”
“这是妖术!这是妖术!”
“快跑啊!!”
船上。
赢子夜看着那个狼狈逃窜的背影。
他笑了。
笑得很开心。
“想跑?”
他拿起一块西瓜,咬了一口。
汁水四溢。
“蒙叔叔,登陆吧。”
“让咱们的弟兄们,上去活动活动筋骨。”
“记住了。”
赢子夜吐出一颗西瓜子。
“看见拿武器的,一个不留。”
“看见穿衣服的,那是徐福的狗腿子,也一个不留。”
蒙恬大笑一声,把刀往嘴里一咬。
“末将领命!”
“全军听令!”
“放下登陆板!”
“给老子杀!!”
“轰!轰!”
巨舰撞上了浅滩。
巨大的铁板重重落下,砸起一片泥浆。
烟尘散去。
无数身披重甲,手持陌刀的大秦锐士。
如同出笼的黑虎。
咆哮着冲向了那片燃烧的火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