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福斜躺在榻榻米上。
这宫殿是他仿照咸阳宫建造的,可惜,用的是木头。
处处透着一股廉价和潮湿的味道。
两个肌肤雪白的土着少女跪在他身边。
她们身上涂着厚厚的白泥,这是此地最尊贵的妆容。
一个少女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盘烤鱼。
鱼半生不熟,还带着血丝。
徐福眉头动了动。
他还是吃了一口。
神,是不能挑食的。
至少,在这些未开化的土着面前不能。
殿外。
上千名只在腰间围着草裙的土着人,正对着天王殿的方向五体投地。
他们嘴里反复念诵着四个字。
“天王……万岁……”
发音古怪,不伦不类。
这是徐福教给他们的第一句“神语”。
徐福端起一个粗陶碗,喝了一口浑浊的米酒。
酒很涩,剌嗓子。
可他喜欢这种感觉。
在这里,他就是天,就是神。
再也不用看那个男人的脸色。
再也不用提心吊胆。
咸阳再好,那是嬴政的。
这里再破,是自己的。
宁为鸡头,不为凤尾。
他很满意。
就在这时。
“大王!大王!”
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。
是之前派去中原的部下。
那人跪在地上,浑身发抖,脸上满是劫后馀生的庆幸。
“大王!大捷!大捷啊!”
徐福坐直了身体。
“说。”
那人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“我们的鬼船……成功了!”
“秦人被吓破了胆!”
“我们在东海,重创了他们的水师!”
“那个嬴政,现在连渔船都不敢放出海了!”
“哈哈!”
徐福的脸上,露出了狂喜的表情。
“好!好!好!”
他站起身,走到那人面前。
“嬴政……”
“一个只知道用蛮力的莽夫!”
“他懂什么叫天威!”
徐福拍了拍那人的肩膀。
“你,很好。”
“有功,当赏!”
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声。
“来人!”
一个土着侍卫走了进来。
徐福指着那个报捷的部下。
“赏他两个饭团!”
他又指了指殿外一个跪着伺奉的少女。
“再赏他一个女人!”
那部下瞬间呆住。
随即,是巨大的狂喜。
他重重地磕头,额头都磕破了。
“谢大王!谢天王!”
“大王万岁!天王万岁万万岁!”
徐福大笑。
“传令下去!”
“全岛庆贺三日!”
“让所有人都知道,我们,战胜了东方的恶鬼!”
庆功宴。
整个岛屿都陷入了狂欢。
土着们围着篝火,跳着古怪的舞蹈。
徐福坐在最高处,享受着子民的朝拜。
就在他举起酒碗,准备再次一饮而尽时。
“不好了!不好了!”
一个负责在海岸了望的土着,惊慌失措地冲了过来。
他甚至忘了下跪。
他指着东边的海面,脸因为恐惧而扭曲。
“山……黑色的山!”
“会冒烟的蒙特内哥罗……在动!”
狂欢的音乐,停了。
所有人都看向那个了望员。
徐福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“胡说什么!”
他一脚踹开身边的案几,大步走出木殿。
所有的土着都跟在他身后,大气不敢出。
海滩上。
徐福眯起眼睛,望向海平线。
果然。
在遥远的海天交接处,有一道笔直的黑烟,连接着天空和大海。
黑烟之下,是一个模糊的,巨大的黑色影子。
它正在移动。
速度不快,但确实在朝着岛屿靠近。
那是什么?
海市蜃楼?
还是某种不知名的巨大海兽?
徐福心头有些发慌。
但他不能表现出来。
他是神。
神,无所不知。
身后的土着们开始窃窃私语,脸上满是恐惧。
不能让他们害怕。
徐福稳了稳心神。
他转过身,张开双臂。
脸上露出了神圣而狂热的笑容。
“安静!”
他大声宣布。
“这不是妖物!”
“这是祥瑞!”
“是天照大神,听到了我们的祈祷,派来的神使!”
“这是上天对我们的肯定!”
土着们愣住了。
祥瑞?
徐福指着那道黑烟。
“看到那烟了吗?”
“那是神使点燃的香火!”
“看到那黑影了吗?”
“那是神使乘坐的法舟!”
“大神,显灵了!”
短暂的寂静后。
土着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。
“天王万岁!”
“天照大神万岁!”
恐惧,瞬间变成了狂热的崇拜。
徐福满意地看着这一切。
他要借此机会,把自己的神格,再推高一层。
“传我命令!”
“集结所有勇士!”
“随我一起,到海边,迎接神使的降临!”
命令传达下去。
整个岛屿都动了起来。
三万名土着“大军”,从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。
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,五花八门。
有的拿着削尖的竹枪。
有的拿着粗糙的石斧。
还有的,干脆就举着一根木棍。
他们乱糟糟地聚集在海滩上,黑压压一片。
象一群愤怒的猴子。
徐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丝绸和服。
他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,用石头和木头垒起来的祭坛上。
感觉好极了。
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。
是他,把“神使”请来的。
他才是这个岛屿唯一的主宰。
海上的黑影,越来越近了。
近到,已经能看清轮廓。
那不是山。
祭坛上,徐福的笑容,慢慢消失了。
晨间的海雾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破开。
一头黑色的庞然铁物,撞入所有人的视野。
它没有帆。
它头顶的巨大烟囱,正喷吐着狂暴的黑烟。
它两侧水车般的铁轮,搅动着海水,发出雷鸣般的巨响。
船头,一个狰狞的,闪着寒光的巨大撞角,正对着海滩。
撞角之上,似乎还绑着一个人。
巨兽的身上,一面巨大的旗帜,迎着海风,猎猎作响。
那是一面黑色的旗。
旗帜中央,一个用金线绣成的篆字,刺痛了徐福的眼睛。
秦!
徐福脸上的血色,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身后的土着大军,也安静了下来。
他们虽然不认识那个字。
但他们能感受到那头钢铁巨兽带来的,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“船……”
“那是……船?”
徐福的声音在发抖。
这不可能。
怎么会有用铁做的船?
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?
怎么会有能自己跑,还冒烟的船?
他抢过身边一个心腹手里的琉璃筒。
那是他用带来的技术,磨制出的一个简陋的望远经,平时用来看海鸟。
他颤斗着手,将琉璃筒对准了那艘船的甲板。
视野瞬间拉近。
他看到了。
甲板上站着许多人。
为首的,是一个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。
那个男人很高大,很年轻。
面容英俊,却带着一股俯瞰苍生的冷漠。
那张脸……
徐福认得。
那是嬴政!
可是,怎么会这么年轻?
他不是应该已经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了吗?
嬴政的身边,站着一个孩子。
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孩子。
那孩子正举着一个比他的琉璃筒要精致百倍的窥远镜,也在看着这边。
徐福感觉自己的双腿,软了。
“啪嗒。”
手里的琉ule筒滑落在地,摔得粉碎。
那不是祥瑞。
那是催命符。
嬴政来了。
大秦,打上门了。
那艘巨舰之上。
赢子夜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。
他看着海滩上那密密麻麻,如同蚂蚁一样的土着。
又看了看祭坛上那个穿着丝绸和服,已经吓傻了的男人。
他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小白牙。
“蒙恬叔叔。”
他转头,看向身边的蒙恬。
“看到那个穿得象个大神棍一样的家伙了吗?”
赢子夜伸出白嫩的手指,点了点祭坛的方向。
“别炸死了,留口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