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原的第三天。
天,变了。
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。
雪,毫无征兆地落下。
先是雪籽,然后是鹅毛大片。
半个时辰不到。
天地间,只剩下一片白。
除了白色,什么都看不见。
“停!”
王离抬起手,队伍缓缓停下。
他看向队伍最前面的老向导。
一个在上郡生活了三十年的老兵。
老向导从怀里掏出那个黄铜盘子。
赢子夜给的指南针。
可那根原本稳定指向南方的细针。
此刻,象疯了一样。
疯狂地打着转。
一圈,又一圈。
根本停不下来。
“这……这神器……失灵了!”
老向导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。
队伍里起了骚动。
“天爷啊,这是白灾!”
“咱们迷路了!”
“指南针都没用了,咱们要死在这里了!”
王离策马走到被绑在马背上的赢子夜身边。
“九公子,情况不对。”
“风雪太大,指南针也坏了。”
“我们找不到方向了。”
王离的脸上全是雪粒子,声音焦急。
“臣建议,立刻就地查找避风处扎营!”
“等风雪停了,我们再想办法!”
赢子夜被绑得象个粽子,只露出一张脸。
风雪吹在他脸上,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他看着那个疯狂打转的指南针。
低温,加之这片局域特殊的磁场。
失灵是必然的。
“不必。”
赢子夜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清清楚楚。
他抬起被绳子捆住的手臂。
指向左前方。
一个在所有人看来,都是绝路的方向。
“全军转向。”
“西北,三十五度。”
“继续前进。”
“什么?!”
老向导第一个叫了起来。
他连滚带爬地跑到赢子夜马前。
“公子不可啊!”
“那边是‘白毛风口’,是死地!”
“进去就没活人能出来过!”
“咱们这是去送死啊!”
老向导跪在雪地里,抱着马腿,老泪纵横。
几个老兵也跟着劝。
“是啊公子,向导说得对!”
“不能再往前了!”
赢子夜没有理会他们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老向导的身上。
一瞬间。
一股无形的气势,从他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来。
【霸王色霸气(初级)】!
那不是杀气。
而是一种源于生命层次的绝对威压。
象是一头远古巨龙,睁开了眼睛。
“嘶律律!!”
老向导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,四蹄发软,直接跪了下去。
跪在地上的老向导,只觉得一股大恐怖笼罩了自己。
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。
呼吸不上来。
话也说不出来。
他张着嘴,脸色惨白,浑身抖得象筛糠。
“噗通!噗通!”
周围的战马,全都躁动不安。
疯狂地刨着蹄子,打着响鼻。
王离和那几个劝谏的士兵,只觉得心口一闷。
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他们再看向那个被绑在马上的八岁孩童。
看到的,不再是一个孩子。
“我再说一遍。”
赢子夜的声音,如同寒冬的风。
“转向。”
“违令者,斩。”
再也没有人敢说话。
老向导连滚带爬地让开路。
王离默默地调转马头。
八百骑兵,象一群沉默的鬼魂。
跟在赢子夜身后,拐进了那片被称作“死地”的白毛风口。
……
风雪更大了。
能见度不足三尺。
队伍象一条长蛇,在雪原上艰难行进。
“噗通!”
一匹战马体力不支,摔倒在地。
马上的骑兵被甩了出去,摔在雪地里,半天没爬起来。
“马!我的马!”
骑兵的腿被压住了,疼得大叫。
一道身影第一个冲了过去。
是扶苏。
他身上那件粗布麻衣已经湿透,满脸都是冰碴子。
他没有先去扶那个士兵。
而是扑到马身边。
用自己的身体,挡住迎面吹来的风雪。
他解开水囊,给马喂了几口水。
然后从怀里掏出珍藏的豆饼,塞进马嘴里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和另外几个士兵一起,把压在伤兵腿上的马抬起来。
“怎么样?”
扶苏检查着那个士兵的腿。
“还好,没断。”
他又从自己怀里,掏出那半块早上发的肉干。
递给了那个士兵。
“吃了。”
“补充体力。”
那个士兵看着扶苏满是血泡和冻疮的手,又看了看手里的肉干。
“长……马夫长……”
“你自己吃吧。”
“废什么话!”
扶苏把肉干硬塞进他手里。
“吃了!别当孬种!”
他的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命令。
说完,他牵起那匹缓过劲来的战马,默默地走回队伍里。
周围几个士兵看着他的背影。
眼神,变了。
……
黄昏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
风雪,也奇迹般地小了。
但队伍里的气氛,压抑到了极点。
所有人都又冷又饿,体力耗尽。
连战马都开始喘着粗气。
这里是一片平坦的雪原,连个挡风的土坡都没有。
今晚,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。
绝望,在每个人心里蔓延。
“停。”
赢子夜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队伍停下。
所有人都麻木地看着他。
等着他下令安营,然后等死。
赢子夜拉下了脸上结冰的面罩。
他看着前方。
那片在众人眼中空无一物的雪原。
“王离。”
“在!”
“传令下去。”
赢子夜的声音里,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冷酷。
“全军,上弩。”
王离愣住了。
上弩?
对谁?
对这漫天的风雪吗?
他顺着赢子夜的目光看去。
地平线的尽头。
白茫茫一片。
什么都没有。
可就在下一秒。
随着风雪的间隙。
一点微弱的,几乎看不见的黄光,在那片纯白中闪了一下。
然后又消失了。
王离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那是……
炊烟?!
是火光映在炊烟上的颜色!
他身边的几个老兵也看见了。
“天!那是什么!”
“是人!前面有人!”
“这么大的风雪,谁会在外面?”
赢子夜笑了。
那笑容,象是一头发现了猎物的幼狼。
“看来,咱们运气不错。”
他拽了拽身上该死的绳子。
“那不是什么普通部落。”
赢子夜的声音,让周围所有人的血液都开始沸腾。
“那是头曼的冬季王庭之一。”
“他的老婆孩子,牛羊马匹,全都在那!”
八百秦军将士,全都疯了。
他们看向赢子夜的眼神,象是看着行走在人间的神明。
在白灾里迷路?
不!
九公子,是带着他们来抄匈奴单于的老家了!
“听我命令。”
赢子夜举起了手中的诸葛连弩。
那双黑色的眼睛里,燃烧着疯狂的火焰。
“一轮齐射,清出一条路。”
“然后,随我冲锋!”
“记住!”
赢子夜回头,扫过每一个人激动到扭曲的脸。
“只杀人,不恋战!”
“抢了他们的马,我们就走!”
“谁他妈敢慢一步,晚饭就没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