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预计明日清晨,便可抵达咸阳!”
那名黑冰台探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这句话,便头一歪,彻底昏死过去。
国库之内,死寂无声。
李斯脸上的狂热瞬间消失了。
他那双老眼,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,仿佛能看到那滚滚而来的黑色铁流。
“来不及了……”
他嘴唇哆嗦着,发出的声音象被砂纸磨过。
“万民请愿的条幅……还没刻好。”
“淳于公‘坐化拜神农’的故事……才刚刚传开啊!”
王翦那张布满伤痕的老脸,也瞬间没了血色。
他猛地握拳,骨节发白。
“神策军……”
“甲胄还未全部换装完毕!”
“新兵的队列也还没练熟!此刻拉出去,就是一群乌合之众!”
“这……这不是逼宫,这是自寻死路!”
绝望。
比刚才得知赵高密信时,更加深沉的绝望,再次笼罩了所有人。
嬴子夜却从主位上跳了下来。
“啪。”
他从果盘里拿起一个干果,扔进嘴里,咬得嘎嘣脆。
李斯和王翦,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。
赢子夜拍了拍小手。
“来得好啊!”
他甚至有些兴奋。
“我还嫌三天太慢了,没意思。”
“明日清晨,正好!”
李斯猛地上前一步,声音都变了调。
“公子!这不是玩笑!一步错,满盘皆输啊!”
嬴子夜歪着小脑袋,看向他。
“丞相,谁说要用条幅了?”
“那种东西,假得很。”
赢子夜走到李斯面前,伸手指着国库外。
“你现在,立刻去!”
“发动全城所有厨房!把我们所有的玉米、红薯,都给本公子烤了!”
“不用准备欢迎的口号!”
“我要那股粮食的香气,飘满整个驰道!”
“我要让父皇的鼻子告诉他,他的咸阳,没有饿肚子的人!”
李斯愣住了。
用香味来欢迎?
用全城百姓的饱腹之气,来对抗皇帝的雷霆之怒?
赢子夜没再管他,转身走向王翦和韩信。
“王翦老将军。”
“甲胄来不及换,就不换了!”
王翦张了张嘴,想要辩驳。
赢子夜却看向了一旁的韩信。
“韩信叔叔,你说,杀人是靠衣服,还是靠刀?”
韩信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,嘴角似乎动了一下。
他没有回答,只是伸出手,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。
“锵——”
一声清越的剑鸣。
剑身如一泓秋水,映照着烛火,寒光四射。
赢子夜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他转回头,对着王翦,奶声奶气地命令道。
“听到了吗?”
“让他们就穿着蓝田大营的破烂军服!”
“但是!他们手里的每一把戈,每一杆矛,每一寸刀刃,都必须给本公子擦得锃亮!”
“我要让父皇看到,就算衣衫褴缕,我大秦的兵,依旧是择人而噬的猛虎!”
他又补充了一句。
“还有马!”
“把所有红薯藤都剁碎了!让那三千匹战马,吃到撑!”
“我要它们的嘶鸣声,盖过所有的喧哗!”
王翦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,再看看一旁默默收剑入鞘的韩信。
他胸中那股名为“慌乱”的东西,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熊熊燃烧的战意!
“臣,领命!”
赢子夜最后看向了角落里的青龙。
“青龙叔叔。”
青龙从黑暗中走出,单膝跪地。
“公子有何吩咐。”
“让你的人,都散出去。”
“不是去监视百姓,是去保护他们。”
“告诉他们,就站在驰道两旁,想怎么站就怎么站,想怎么喊就怎么喊。”
嬴子夜的小脸上,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表情。
“还有,把天工坊的‘温暖小皮囊’都发下去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。
“如果,有六国的老鼠,想趁机闹事,破坏本公子给我父皇准备的惊喜……”
“就帮他们,哭得大声一点。”
青龙抬起头,那双冰冷的眼睛里,闪过一丝笑意。
“臣,遵旨!”
“去吧。”
嬴子夜挥了挥小手,象是在赶一群苍蝇。
“天亮之前,本公子要看到,我想要的咸阳。”
李斯,王翦,青龙,三人对视一眼。
他们眼中的惊慌、恐惧、绝望,早已荡然无存。
只剩下一种,追随神明,共赴战场的狂热与决绝!
“臣等,领命!!”
三人猛地转身,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国库。
整个咸阳城,在这深夜,瞬间活了过来。
不再是暗流涌动。
而是一台巨大的,开始疯狂运转的战争机器!
城西,一座普通的民居里。
一个叫王二的老农,被他儿子从睡梦中拼命摇醒。
“爹!快醒醒!出大事了!”
王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。
“喊什么喊!天塌下来了?”
“比天塌下来还严重!”
他儿子脸上满是惊慌和愤怒。
“街上都在传!陛下……陛下明天就回来了!”
“赵高那个天杀的阉人,跟陛下告状,说小公子是坏人!说神物是妖物!”
“要……要回来抢走我们刚分到的土豆!”
王二的睡意,瞬间消失。
他猛地从床板上坐了起来,眼睛瞪得象铜铃。
“哪个狗娘养的敢?!”
他二话不说,一把推开儿子,光着脚就冲进了院子。
院子角落,有一小块被篱笆仔细围起来的菜地。
地里,一株翠绿的土豆苗,正迎着夜风,舒展着叶片。
那是他们全家的命根子。
王二看也没看一旁的锄头。
他跪在地上,用自己那双满是老茧的手,小心翼翼地,一寸一寸地,刨开了土豆苗周围的泥土。
他将那株幼苗,连带着根部的泥土,完整地捧了-出来。
然后,他冲回屋里,撕下自己身上最干净的一块麻布,将土豆苗的根部,仔仔细细地包裹好。
他儿子在一旁,看得目定口呆。
“爹,你这是……”
王二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抱着那株土豆苗,就象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孙子。
他大步流星地,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。
“谁要抢我家的粮,我就跟谁拼命!”
这样的一幕,在咸阳城的无数个角落,同时发生。
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,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,抱起了自家那株红薯藤。
一个刚成年的少年,丢掉了手里的木剑,从地里拔出了那根长势最好的玉米。
他们汇成一股股人流,从四面八方,涌向了咸阳城外的十里驰道。
……
黎明。
天色青黑,晨星未退。
咸阳城外,十里驰道,早已不见往日的空旷。
人山人海。
没有队列,没有旗帜,没有口号。
只有无数张质朴的,带着紧张与决绝的脸。
还有他们手中高高举起的,那一片片翠绿的,像征着希望的颜色。
在人群的前方,三千名身穿各式旧甲,手持锃亮兵戈的士卒,肃然而立。
他们的战马,不安地刨着蹄子,口鼻中喷出白色的热气,双眼通红。
在所有人的最前方。
在那片绿色的海洋和那片钢铁的森林之前。
一个穿着黑色小锦袍的身影,独自站立。
嬴子夜。
他仰着头,看着远方那条地平线。
这一刻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突然。
“当——!!!”
城楼之上,一声凄厉的钟鸣,划破了黎明的死寂!
紧接着,一名了望兵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!
“龙旗——!”
“是陛下的黑水龙旗!!”
那声音,带着哭腔,也带着无尽的颤斗。
“陛下的龙辇——出现了!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