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电老图书馆三楼,临时改造的“1998年自习室”里,周杰轮正经历着职业生涯最分裂的时刻。
此刻他是导演,要指导一场感情戏;五分钟后,他就要变成演员,出演这场戏的男主角。
“卡!”周杰轮第无数次喊停,抓了抓已经乱成鸟窝的头发,“一龙,你走过来的时候,脚步再沉重一点。你现在暗恋的人要转学了,你心里应该是又难过又着急,还要装作若无其事。”
朱一龙站在走廊尽头,认真点头:“明白了周导,我再试一次。”
“好,各部门准备。”周杰轮举起手,突然愣住,“等等,这场戏是不是有我的镜头?”
执行导演小李赶紧翻通告单:“有的周导,您要从楼梯走上来,和一龙在走廊遇见,然后有几句对话。”
“那我刚才是在指导我自己的戏?”周杰轮懵了。
全场憋笑。
刘易阳坐在监视器后,终于忍不住笑出声:“杰轮,你这叫自己导自己,玩得挺高端啊。”
周杰轮哀怨地看他一眼:“易阳你别笑,你试试同时当导演和主演,我现在每天睡觉都梦见自己在给自己讲戏。”
玩笑归玩笑,重新准备后,拍摄继续。
这一次周杰轮站到了演员的位置。灯光打好,摄像头就位。
“action!”
朱一龙从走廊尽头走来,脚步确实沉重了许多,眉头微皱,眼神里藏着心事。
这时周杰轮从楼梯走上来,两人在走廊中间相遇。
“陈默,你这是”周杰轮饰演的学长注意到朱一龙的表情。
“没事。”朱一龙勉强笑笑,“就是,林晓可能要转学了。”
“转学?为什么?”
“她爸爸工作调动”
两人的对话自然流畅,情绪到位。
刘易阳在监视器前看着,微微点头。
周杰轮虽然演技一般般,音乐人的敏感让他对情绪把握很准。
“卡!这条过了!”周杰轮喊,然后立即切换回导演身份,小跑到监视器前,“回放我看看嗯,不错,一龙那个苦笑很到位。我自己的部分好象有点太严肃了?易阳你觉得呢?”
刘易阳看着回放:“其实刚好。学长这个角色本来就是比较沉稳的类型,你现在的表演正好符合。”
周杰轮松了口气,瘫在旁边的椅子上:“当演员好难啊,我都不知道自己演成什么样。”
“你不知道自己演成什么样,但你知道别人演成什么样。”
刘易阳拍拍他肩膀,“这就够了。导演的工作是看到整体,演员的工作是成为局部。你现在两个都要做,当然累。”
“我算是明白那些自导自演的导演多厉害了。”周杰轮灌了口水,“哎对了,下午拍林薇练古筝那场一镜到底,艺菲准备好了吗?”
“她说准备好了,不过”刘易阳看了看时间,“现在应该在钢琴房练习。你要不要去看看?”
两人来到临时搭建的琴房。
推门进去,刘艺菲果然在练习。
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,坐在古筝前,手指在琴键上飞舞。
弹的是肖邦的《北京的金山上》,旋律忧伤而优美。
她没有发现有人进来,完全沉浸在音乐里。
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,照在她侧脸上,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。
一曲终了,掌声响起。
刘艺菲吓了一跳,转头看到是刘易阳和周杰轮,松了口气: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
“来看看我们的艺术家。”周杰轮走过去,“弹得太好了!就是这个感觉!下午就这么弹!”
刘艺菲却有些担心:“可是我弹的时候,还要表演情绪,我怕分心。”
“那就不要‘表演’。”刘易阳说,“你就想,林薇此刻在想什么。她弹这首曲子的时候,心里是什么感觉。让情绪自然流露,而不是刻意表现。”
“应该是又爱又恨,又依赖又想逃离很复杂的感情。”
“那就把这个感情弹出来。”刘易阳轻声说,“琴声不会骗人。”
周杰轮看着两人,突然觉得自己很多馀。
他识趣地说:“那你们聊,我去看看灯光组准备得怎么样了。”说完溜了出去。
琴房里只剩下两个人。
刘艺菲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按了几个音符,不成调,但很好听。
“易阳,我有时候会想,”她突然说,“如果我没有当演员,现在会在做什么?”
“可能会当舞蹈老师?”刘易阳猜测,“或者开花店,象你说的那样。”
“也许吧。”她笑了笑,“现在这样也很好。能体验不同的人生,能用表演表达不同的情感。”
她又弹了几个音符,这次是一段轻快的旋律:“你知道吗,我小时候最讨厌练琴。每天四个小时,雷打不动。有一次我故意把琴谱藏起来,被妈妈发现,罚我练了八个小时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我边哭边练,眼泪都滴在琴键上。”
刘艺菲回忆着,“现在想想,如果不是那时候的坚持,我可能不会有现在的专注力。所以,还是要感谢妈妈,虽然她的方式我不完全认同。”
刘易阳在她旁边的琴凳上坐下:“很多事都是这样,当时觉得是折磨,后来发现是财富。”
“就象拍戏?”
“就象拍戏。”刘易阳点头,“现在你觉得累,觉得压力大,但等电影拍完了,再回头看,这些都是最珍贵的回忆。”
刘艺菲转头看他,两人的距离很近,近到她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。
“易阳,你总是知道该说什么。”
“因为我也经历过。”刘易阳说,“现在想想,那段时间反而是最纯粹的,只想把曲谱写好,别的什么都不想。”
“那现在呢?”刘艺菲问,“现在你成功了,有投资了,有资源了,还纯粹吗?”
刘易阳想了想:“更复杂了,但内核没变。还是要拍好电影,只是要考虑的事情更多了。”
窗外传来剧组的喧闹声,有人在喊“开饭了”。
刘艺菲看了眼时间:“呀,都中午了。”
“走吧,吃饭去。”刘易阳站起身,“下午那场戏,我相信你能拍好。”
“恩!”
八月二十日,剧组拍摄满二十天,进度过半。
晚上收工后,刘易阳请主创团队吃饭。
餐厅包间里,气氛轻松。
连拍了二十天戏,大家都累了,聚在一起吃饭聊天,又恢复了活力。
“来,我敬大家一杯。”刘易阳举起酒杯,“这二十天辛苦了,尤其是杰轮,又要导又要演,累坏了吧?”
周杰轮碰杯:“累是真累,爽也是真爽。我从来没这么充实过。”
“充实到每天只睡四小时?”桂纶镁打趣,“周导,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。”
“为了艺术,值得!”周杰轮义正辞严,然后自己先笑了。
大家边吃边聊,话题从电影聊到各自的生活。
朱一龙说起《初恋》爆红后的变化:“最明显的就是走在街上有人认出来了。以前我可以随便逛超市,现在得戴帽子口罩。”
“这不是好事吗?”张小飞羡慕,“我都想有人认出来呢。”
“有好有坏吧。”朱一龙很清醒,“不过我觉得,演员还是要用作品说话。热度是一时的,作品是永远的。”
这话让在座的人都点头。
刘艺菲也说:“我妈妈常跟我说,观众今天喜欢你,明天可能就喜欢别人了。只有好作品,才能被记住。”
刘易阳看着这群年轻人,心中感慨。
他们都很清醒,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成功冲昏头脑。
“说起来,”周杰轮突然说,“易阳,我一直很好奇。你一个本科作曲系、研究生文学系毕业的,怎么就这么会拍电影?还会指导我们这些专业演员演戏?”
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。
桂纶镁也说:“对啊刘导,你给我们讲戏的时候,特别精准,就象学过表演一样。”
朱一龙点头:“刘总说戏很厉害,几句话就能点醒我。”
刘易阳笑了,给自己倒了杯茶:“说实话,我也觉得挺神奇的。我一个学作曲和文学的,现在在这儿指导你们这些专业演员,还指导杰轮这个导演,虽然他也是半路出家。”
大家哄笑。
周杰轮抗议:“我怎么就半路出家了?我也是有艺术追求的好吗!”
“开个玩笑。”刘易阳继续说,“其实我觉得,艺术是相通的。作曲要把握情绪起伏,写小说要塑造人物,拍电影也是一样,都是关于人,关于情感,关于故事。”
他顿了顿:“而且,正因为我不是科班出身,没有那些条条框框,反而能更自由地创作。我不会想‘这场戏应该怎么拍’,而是想‘这场戏怎么拍才最能打动人’。”
“那你怎么知道怎么拍能打动人?”刘艺菲问。
“因为我是观众。”刘易阳说,“拍电影的时候,我会想,如果我是观众,我想看到什么?我会被什么感动?我会为什么笑,为什么哭?然后我就按那个感觉去拍。”
这答案简单,但深刻。
周杰轮若有所思:“所以你是站在观众的角度拍电影?”
“对。”刘易阳点头,“电影是拍给观众看的,不是拍给导演自己看的。这个道理很简单,但很多人忘了。”
桂纶镁举起杯:“为这个简单的道理,干一杯!”
“干杯!”
饭吃到一半,刘易阳的手机响了。
是郭凡打来的。
“刘总,威尼斯那边都安排好了。我们二十九号出发,三十号到,有一天时间调整时差。”
郭凡的声音透着兴奋,“舒唱和郭金飞也准备好了,他们说这辈子第一次去国际电影节,紧张得睡不着。”
“告诉他们放轻松,就是去看自己的电影,顺便玩一玩。”刘易阳说,“你们把礼服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?”
“准备好了!舒唱特意买了件旗袍,说要展现中国美。郭金飞更夸张,定做了三套西装,说不能给中国演员丢脸。”
刘易阳失笑:“行,那二十九号机场见。”
挂断电话,所有人都看着他。
“威尼斯要去了?”周杰轮问。
“恩,月底出发。”刘易阳说,“《向阳处的她》入围地平线单元,我得去站台。”
“真好。”刘艺菲轻声说,“郭导一定很激动吧。”
“激动得这几天都没睡好。”刘易阳笑,“不过这是他应得的。《向阳》拍得很好,值得被世界看到。”
桂纶镁突然说:“刘导,你这次去威尼斯,回来可得给我们讲讲见闻。我还没去过欧洲的电影节呢。”
“一定。”刘易阳承诺,“拍照片,带礼物,一个都不少。”
张小飞起哄:“我们要威尼斯的面具!”
“行,面具。”
离开餐厅时,已经晚上十一点。
北京城的夏夜依旧热闹,街边的烧烤摊冒着烟火气。
刘艺菲和刘易阳落在最后,并肩走着。
“你这一去要多久?”刘艺菲问。
“十来天吧。电影节九天,加之来回时间。”
“那等你回来,戏都快拍完了。”
“所以你要好好拍,别让我操心。”刘易阳开玩笑。
刘艺菲却没笑,很认真地说:“我会的。你放心吧,剧组有周导,有纶镁姐,有大家在,没问题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刘易阳看着她,“你成长了很多。”
“是你教得好。”
两人走到路口,刘艺菲的车在等她。
临上车前,她突然转身:“易阳。”
“恩?”
“威尼斯玩得开心。还有,一路顺风。”
“谢谢。”
车子开走,尾灯在夜色中渐行渐远。
刘易阳站在路边,突然觉得,这个夏天,过得真快。
八月二十八日,拍摄第二十八天。
刘易阳在剧组的最后一天。
明天他就要飞威尼斯,接下来的戏份由周杰轮全权负责。
下午拍完最后一场戏,周杰轮组织全剧组开了个简单的送行会。
“易阳,你这一定就是十来天,我会想你的。”
周杰轮说得可怜巴巴,“没有你在,我要是拍砸了怎么办?”
“你拍不砸。”刘易阳拍拍他肩膀。
“可是我习惯了有你在旁边”周杰轮象个小孩子,“就象学自行车,爸爸突然松手的那种恐慌。”
“那就摔一跤,摔了就会骑了。”
众人笑。
桂纶镁说:“周导,你要自信一点。你这一个月导得很好,我们都看到了。”
“就是!”张小飞附和,“周导你要是导得不好,我这种戏精早就造反了!”
“你才是戏精!”袁三三戳他。
刘艺菲走到刘易阳面前,递给他一个小盒子:“这个,给你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打开看看。”
刘易阳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色领带夹。
“这是我定做的。”刘艺菲有些不好意思,“你去威尼斯走红毯,可以用上。”
“很漂亮,谢谢。”刘易阳小心收好,“我会戴着它走红毯的。”
刘艺菲笑了,眼睛弯成月牙。
送行会结束后,刘易阳最后检查了一遍剧组的工作。
和每个部门负责人谈话,交代注意事项,确认接下来的拍摄计划。
傍晚,他站在北电校园里,看着这个待了一个多月的地方。
图书馆,教程楼,梧桐道,篮球场每一个角落都拍过戏,都留下过回忆。
“舍不得?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刘易阳回头,是周杰轮。
“有点。”他承认,“就象自己养的孩子,要暂时交给别人带。”
“放心,我会好好带的。”周杰轮难得正经,“易阳,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。这一个多月,我学到了太多。”
“是你自己争气。”
“不,是你愿意教。”周杰轮看着他,“这个圈子里,很少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别人。”
刘易阳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因为中国电影需要更多的好导演,好演员。我一个人拍不了所有电影,如果我能帮更多人拍出好电影,那比我一个人成功更有意义。”
周杰轮重重点头:“我明白了。你放心去威尼斯吧,这里交给我。等你回来,我会让你看到一部好电影。”
两人击掌,这是男人之间的承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