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凡率先跳落车，动作敏捷得不象个熬了好几天夜的导演。
“就这儿！味儿正！”
他指着一条更窄的湿漉漉的巷子口，那里挑出一盏昏黄的白炽灯，上面“老刘卤煮”四个魏碑体红字勉强可辨
店铺门脸窄小，玻璃窗上糊着一层厚厚的油渍，里面人影绰绰，显然已经客满。
一溜排开七八张矮脚折叠方桌和颜色各异的塑料马扎，几乎座无虚席。
“嚯，阵仗不小。”周杰伦也下了车，下意识地抬手压了压帽檐，墨镜后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。
这种毫无修饰、热气腾腾的喧嚣，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放松。
“这才叫生活！接地气儿！”
郭凡与有荣焉地一挥手，像回自己家一样熟稔地拨开人群，朝店里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：“刘大爷！还有地儿吗？我带几个朋友来尝您的真手艺了！”
一个头发花白但腰板挺直的老爷子从烟雾缭绕的店里探出头，看见郭凡，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实在的笑容。
“小郭导演啊！稀客稀客！等着，马上！”
老爷子嗓门洪亮，转身用更大的嗓门朝店里吼了几句听不清的吆喝。
不一会儿，一个手脚利落的伙计飞快地收拾残局、抹净桌子，铺上一张崭新的、印着俗气大红牡丹的一次性塑料桌布。
五人围着这张小方桌坐下，桌上摆着简陋的调料罐：辣椒油、醋、蒜泥，还有一罐颜色可疑的麻酱。
“环境就这样，苍蝇馆子，但味道，我敢拍胸脯，四九城找不出第二家这么地道的！”
郭凡竖起大拇指，开始如数家珍，“卤煮火烧是灵魂，必点！让刘大爷给咱切点肠头、肺片、炸豆腐，火烧要煮得透透的，吸饱了汤汁才够味！爆肚，水爆的，讲究一个火候，蘸这麻酱小料，又脆又嫩！炸灌肠，外焦里嫩，配蒜汁儿一流！再来点烤串，板筋得有嚼劲，肉筋要肥瘦相间，大腰子得趁热吃……”
周杰伦听得半懂不懂，但对地道两个字很感兴趣：“都行，你看着安排，够吃就好，别浪费。”
趁这空隙，周杰伦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a4纸，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简谱节奏。
“易阳，路上我又琢磨了一下你哼的那个旋律动机。前奏如果用单纯的钢琴分解和弦引入，会不会情绪铺垫不够？要不要在背景里铺一层很淡的弦乐长音，制造一种回忆笼罩过来的氛围感？但又不能太满，抢了那种初次想起的、有点恍惚的干净……”
刘易阳拿起伙计刚送上来的北冰洋汽水，用老式开瓶器“砰”地一声撬开瓶盖，递给周杰伦一瓶。
“我觉得，极简反而更有力量。就用钢琴，音色干净冷冽一点，像夜里独自打开旧相册的第一页。弦乐可以留到副歌第一次爆发的时候再进来，推动那种情绪喷涌而出的感觉。这首歌，旋律和歌词的叙事性一样重要，歌词要有强烈的场景感和内心独白味道，每一句都象一帧泛黄的电影画面。”
“对！画面感！电影感！”周杰伦接过汽水，灌了一口，那股直接刺激的甜爽气体让他眯了下眼。
一直小口抿着汽水的路阳，忽然推了推眼镜，低声插了一句：“或许可以更意象化，用细节唤醒共同记忆。比如，‘教室后墙的涂鸦，还没被雨水冲淡’。”
路阳在两人注视下似乎有点不自在，还是补充道：“青春留存的痕迹，往往就是这些不经意的、看似即将消失的东西。雨水迟早会冲淡涂鸦，就象时间会模糊记忆，但‘还没被冲淡’的那个瞬间，被歌曲定格了。”
“这个切入点好！”周杰伦眼睛一亮，手指在桌上重重一点，“细节！用细节承载情感！‘教室后墙的涂鸦’…这个意象可以发展！既有画面，又有那种‘即将逝去’的紧迫和珍惜感！”
郭凡点完菜回来，一屁股坐下，正好听到后半句，立刻接茬：“要我说，歌词还得有点劲道，带点青春的莽撞和遗撼！比如‘我们曾在天台发誓，要征服整片星空，后来才明白，连隔壁班花的微笑都搞不定’！怎么样？是不是又戳心又有点好笑？”
周杰伦哭笑不得：“郭导，咱们这是《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》，不是《致我们中二的黑历史》。”
众人都笑了起来，气氛在食物蒸腾的热气和轻松的调侃中越发融洽。
四人边吃边聊，话题从音乐创作，又自然流转回《致青春》故事本身的人物塑造和命运脉络。注
“易阳，你构想里那个男主角，因为现实压力和骄傲自尊，主动放弃了爱情，选择了看似更正确的前程。”
周杰伦放下筷子，神情认真，墨镜早已摘下放在一边，“这个选择，从观众角度看，会不会让他显得太现实甚至冷酷？怎么让观众理解他内心的挣扎，甚至为这个选择感到惋惜，而不是单纯地指责？”
刘易阳将一块吸饱汤汁的面筋咽下，沉吟道：“关键不在于呈现选择的结果，要刻画他背后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庭。或许是重病在床的母亲，或许是全家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的期望，或许是他从小就深植于心的、‘必须出人头地’的恐惧。他的骄傲源于自卑，他的退缩源于害怕失去更多。要让观众看到，他放弃的不仅是一个爱人，可能也是他灰暗青春里唯一见过的光亮，是他对自己曾相信的纯粹的彻底告别。”
路阳点头，用纸巾擦了擦嘴角：“可以用并行蒙太奇形成残酷对比。一边是数年后，他衣着光鲜地坐在高级写字楼或宴会上，周围是恭维和香槟，但他眼神空洞，背景是冰冷的都市霓虹；另一边，快速闪回那些被尘封的温暖碎片：拥挤但温馨的合租屋里，两人分享一碗泡面，他用并不宽裕的生活费给她买的小发卡，深夜图书馆里互相陪伴的灯光……失去的，才是他灵魂真正渴望的锚点。”
“这个对比蒙太奇的想法绝了！”周杰伦若有所思，“音乐上完全可以同步配合。现代成功场景用偏冷的、带有电子颗粒感的音效，节奏规整但机械；回忆场景则用温暖的、带有仿真质感的老式键盘或尼龙弦吉他旋律，节奏自由而富有呼吸感。”
夜色在谈笑与美食中悄然加深，他们这桌讨论得忘我，几乎忽略了时间的流逝和周遭的环境。
他们没有察觉到，在斜对面一家已经打烊的文具店里，一个背着看似普通的黑色双肩包的年轻男子，已经象潜伏的守夜人般静止了许久。
男子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，主要锁定在周杰伦和刘易阳的身上，手指在相机包的背带上无意识地反复摩挲，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“真是走了大运……周杰伦，刘易阳，这么晚了在这种地方……”男子心里默默念叨，压抑着狂喜。
他象经验丰富的猎人，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。
咔嚓。
轻微的快门声被淹没在锅勺碰撞和喧哗人声中。
咔嚓。咔嚓。
他连续按动快门，捕捉着不同角度的画面：周杰伦手指点着桌上那张纸（简谱），身体倾向刘易阳，表情专注而兴奋的特写。
五人共同举起北冰洋汽水瓶，仿佛碰杯的瞬间；郭凡手舞足蹈、咧着嘴大笑，周杰伦侧脸倾听，脸上带着轻松笑意的画面。
还有一张，恰好拍到刘易阳侧身靠在马扎上，看着周杰伦正比划着名说着什么。
“够了，这些料，足够发酵了。”狗仔心满意足地停止拍摄，将相机小心地藏回怀里，像融入夜色的影子般，悄无声息地从胡同的另一头快速消失。
“说到人物，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个念想。”
周杰伦用竹签慢悠悠地戳着一块烤得焦香的馒头片，忽然开口道，眼神里闪过一丝追忆和期待，“你们觉得，‘阮莞’那个角色……桂纶镁来演，怎么样？”
“桂纶镁？”郭凡先是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，“《不能说的秘密》里的那个女生？跟你演对手戏那个？”
“对。”周杰伦点头，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，“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，干净，清澈，但又很有轫性，眼睛里好象有很多故事。‘阮莞’外柔内刚，为爱可以不顾一切，甚至带着点悲剧性的献身感我觉得小镁能演出那种层次。”
刘易阳心中一动，桂纶镁，这当然是个好选择，甚至可以说是神来之笔。
前世，桂纶镁凭借其独特的文艺气质和扎实演技，早已是公认的实力派女演员。
她那种清新脱俗又略带疏离感的美，以及诠释复杂内心戏的能力，确实与“阮莞”这个角色高度契合。
“桂纶镁的气质确实很独特，”刘易阳缓缓道，没有立刻表态肯定，“她有一种‘易碎感’和‘执着感’并存的特质，很适合‘阮莞’。不过，我们需要考虑几个问题：一是她的档期，她现在在中国台湾和香港发展都不错，片约估计不少；二是年龄感，她要演从大学到毕业几年后的状态，跨度不小，但以她的外形和演技，应该能驾驭。”
周杰伦认真地听着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：“档期可以协调，如果剧本和团队真的打动她。年龄感我不担心，小镁的可塑性很强。”
他笑了笑，“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是，《不能说的秘密》里，我们是青涩的初恋；如果在这部电影里，我们呈现的是一段深刻却无果的、甚至带点悲情色彩的青春爱恋，这种对比和延续，说不定能碰撞出更奇妙的化学反应，给熟悉我们的观众一种……嗯，成长的叙事感。当然，前提是故事和表演都要足够扎实，超越之前的印象。”
夜宵接近尾声，桌上的食物被消灭得七七八八，空了的北冰洋瓶子摆了一排，周杰伦重新戴上了帽子和墨镜。
“今晚真的收获很大，”周杰伦在胡同昏暗的光线下对刘易阳说，语气真诚，“故事有了魂，音乐有了方向，连主要角色的模样都开始在脑子里清淅了。回去我就试着把旋律发展出来，填上词。本子的事，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放心，我会尽快拿出第一版详细大纲和人物小传。”刘易阳和他用握了握手，“保持沟通。”
“一定。”周杰伦又对郭凡和路阳点头致意，“郭导，路导，谢谢今晚的款待，下次有机会再聊。”
“周董太客气了！一路顺风！”郭凡满脸红光地挥手。
送走周杰伦，刘易阳三人也上了车。
车子缓缓驶出胡同，融入bj夜晚依旧繁忙的车流。
“阳子，跟周董这么深入地聊合作，还具体到选角，这事儿，感觉越来越真了。”郭凡在副驾驶上，仍然有些兴奋地搓着手。
“他兴趣浓厚，我们准备充分，成功的概率就很大。”刘易阳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，语气平静。
路阳坐在后座，看着窗外，忽然说：“桂纶镁是个好选择。如果真能成，电影的音乐和表演质感，就有了很高的起点。”
刘易阳“恩”了一声。他当然知道这是好选择，而且，这个由周杰伦亲自提出的“二搭”构想，本身就充满了话题性和情怀价值，对电影的前期宣传将是无形的助力。
他们都没有料到，一场关于他们“深夜密会”的舆论风暴，正在网络的海洋深处快速凝聚成型。
第二天上午，刘易阳刚在办公室坐下，准备整理昨晚讨论的要点，蒋晶就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一台打开的计算机。
“刘总，您可能需要看看这个。”
刘易阳接过，屏幕上显示的是国内流量最大的娱乐新闻门户网站，一个加粗飘红的标题赫然在目。
《独家直击！周杰伦刘易阳胡同深夜密谋，疑共谱“青春”新篇！》
报道正文写得颇有画面感：“昨夜十一时许，本报记者偶然在京城某着名卤煮老店外，捕捉到奥运宣传大使、亚洲天王周杰伦与内地新锐导演刘易阳的身影。令人惊讶的是，同行者还包括刘易阳旗下两位导演郭凡、路阳。四人于小店外聚餐，期间交谈甚欢，周杰伦更不时拿出纸张与刘易阳探讨，神情专注兴奋……据业内人士分析，周杰伦自导自演的《不能说的秘密》大获成功后，一直有再次执导热念，此次与以青春题材见长的刘易阳深度接触，极有可能是在筹划一部全新的青春音乐电影，项目或已进入实质性洽谈阶段……”
新闻下面的评论和转载量已经相当惊人。
“我天！周董和刘导要合作？梦幻联动！”
“卤煮店谈合作……这地点也太有烟火气了吧！”
“旁边是郭凡和路阳！易阳传媒的内核导演团都在！”
“看照片聊得好投入啊，肯定是在说重要项目！”
“青春音乐电影？？期待！”
“周董唱歌，刘导拍故事，这组合我可以！”
“只有我好奇他们在吃什么吗？看着好香……”
“坐等官宣！希望快点有进一步消息！”
刘易阳快速浏览了一遍报道和热门评论，脸上没什么波澜，将计算机递还给蒋晶。
“拍得还挺清淅，角度选得不错。不用紧张，正常处理。”
“可是刘总，从早上开始，已经有超过十家媒体打来电话求证，还有几家想要约专访……”蒋晶汇报道，语气有些担忧。
“统一回复口径：周杰伦先生是刘总的朋友，私下聚会交流很正常。关于工作合作，如有确切进展和需要公布的消息，公司会通过官方渠道第一时间正式发布。”
刘易阳条理清淅地交代，“另外，让法务部关注一下，如果有媒体使用这些照片进行过度商业炒作，或者捏造传播不实信息、侵犯肖象权，该发律师函提醒的不要客气。”
“好的，明白了。”蒋晶记录下要点，转身离去。
刘易阳坐回椅中，指尖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，反而露出一丝笑意。
这狗仔的效率和对新闻点的把握，倒是出乎意料。
他拿起手机，找到周杰伦的号码，发了条短信过去：“杰伦，早上好。看新闻了吗？我们成‘胡同密谋者’了，照片拍得你很有导演范儿。”
没过多久，周杰伦的回复就来了，带着他标志性的随意和幽默：“刚看到。拍得我还行，就是没拍出卤煮十分之一的美味，差评。不过标题起得挺唬人，‘共谱青春新篇’……他们怎么猜到的？”
刘易阳笑着回复：“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，耳朵可能也比较灵。的期待值很高。压力现在有一半到你那边了哦。”
周杰伦：“压力？不存在的。刚好给我的新歌预热一下。你那边压力才大，本子得快马加鞭了，现在全世界都等着看我们‘密谋’出什么来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