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初的bj，空气里还裹着冬天不肯撒手的凉意，一转身迎风又冻得一哆嗦。
刘易阳推开公司玻璃门时，前台小雯正对着计算机屏幕擤鼻子，桌上纸巾团成了小山。
“刘总……”小雯慌慌张张站起来，鼻音浓重，“您回来了！”
“感冒了？”刘易阳看了眼她红通通的眼框，又瞥见屏幕上暂停的画面；是《向阳处的她》里，舒唱站在雨中的镜头。
“不是感冒……”小雯不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，“是路导剪的片花太感人了。舒唱姐那个眼神，看着郭金飞老师转身离开，明明在笑，眼泪却下来了……呜……”说着又要哭。
刘易阳乐了，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放前台：“行了，再看下去咱公司纸巾该不够用了。路导剪得好是好事，说明咱们片子成了。”
往里走，办公区的景象就分裂了。
左边那片局域，郭凡正叉着腰站在两个显示器前，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煎饼果子，一手指着屏幕。
“这里！小水偷看阿亮学长打篮球这里！音乐呢？我要那段钢琴叮叮咚咚的前奏！对！就这时候进来！”
剪辑师小王顶着鸡窝头，手在键盘上飞：“郭导，音乐进来了，但您说的那个‘叮叮咚咚’是哪个版本？赵老师做了三版小样……”
“第三版！就那个听起来象初恋心跳声的！”郭凡咬了口煎饼，含糊不清地说。
旁边新来的实习生小声问同事：“初恋心跳声……是什么声？”
同事一脸高深莫测：“等你跟郭导多干两部戏就懂了。他上周还说某段音乐‘要有晨跑时看见暗恋对象从旁边经过，想打招呼又不敢只能假装系鞋带’的感觉呢。”
右边《向阳处》的专区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，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。
路阳戴着降噪耳机，整个人几乎要钻进二十四寸的显示器里。
他左手按着分镜本，右手握着笔，时不时在纸上记点什么。
旁边的剪辑师老李屏住呼吸，跟着路阳的节奏一帧帧调整画面。？我要那种时间被拉长的感觉。”
老李点头，拖动时间线。
路阳重新戴上耳机前，馀光瞥见刘易阳，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，又沉浸回画面里了。
刘易阳笑着摇摇头，这两个兄弟，一个像火，一个象水，倒是绝配。
回到自己办公室，桌上已经堆了三座小山。
左边是财务报表和合同草案，中间是三部电影的后期进度报告，右边是一份厚得能当砖头使的《魔女特效评估报告》。
刘易阳先冲了杯浓茶，才坐下翻开那份报告。
base fx的报价单做得极其专业，每一页都标注着镜头编号、特效类型、工时预估和单价。
刘易阳一页页翻过去，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。
“具子允超能力场粒子效果：单镜头喧染预估工时240小时，单价……”他轻声念出来，然后迅速心算了一下，“这一个镜头就够买辆不错的车了。”
翻到后面汇总页，总价那一栏的数字让刘易阳沉默了几秒。
他拿起内线电话：“老陈，来一下。”
制片主任老陈小跑着进来，手里抱着另一摞文档：“刘导，韩国那边的报价和样片我整理好了。说实话看完我都有点怀疑人生。”
新文档夹更厚，刘易阳快速浏览着，眼睛渐渐亮起来。
同样是顶级特效公司，韩国团队的报价比base fx低了整整28。样片质量不但没打折，在某些动作场面的快速剪辑和视觉冲击力上，反而更符合《魔女》想要的那种凌厉风格。
“他们这个‘空间撕裂’效果做得不错。”刘易阳指着一段样片，“比base fx的方案更有力量感。”
“而且工期承诺更短。”老陈补充，“base fx那边排期已经到年底了，韩国团队说如果我们确定，可以调两个组专门跟咱们的项目。”
刘易阳靠在椅背上，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一串轻快的节奏。
他想起前世，韩国特效产业正是在这个时期开始腾飞，成本控制和技术迭代的速度都让人侧目。
国内的特效公司，还要再过几年，等到《流浪地球》那种级别的大片出现，才会真正被市场逼着成长起来。
正琢磨着，办公室门被哐一声推开。
“阳子！你可算回来了！”郭凡人还没进来，声音先到了。
他手里端着杯咖啡，黑眼圈重得象化了烟熏妆，精神亢奋得象刚喝完十杯 espresso。
“《初恋》粗剪版出来了！我昨晚看了三遍，每遍都哭成狗！小水逆袭那段，我自己剪的我都把自己看哭了！”
路阳跟在后面，安静地关上门。
他看起来比郭凡好点，但也只是好点；衬衫领口松着，袖口卷到小臂，眼睛里布满血丝。
“《向阳处》的初剪昨天凌晨三点完成的。”
路阳声音有点哑，“配乐进了两版小样，赵老师还在调整。不过万达的王制片上午来看十分钟片段，走的时候眼睛是红的。”
刘易阳笑了：“行啊，看来这两部成了。坐，正好有大事跟你们商量。”
他把两份特效报价单推到两人面前。
郭凡先抓起来看，刚翻两页眼睛就瞪大了：“我靠！这么多零？这特效是做电影还是造火箭啊？”
他快速往后翻，嘴里念念有词，“这一个镜头的钱够我《初恋》全组吃半个月盒饭了……”
路阳看得更仔细。
他推了推眼镜，几乎要贴到纸面上，手指顺着条目一行行往下移。
看了足足五分钟，他才抬头，问题直击内核：“所以决定用韩国团队？”
“性价比摆在这儿。”刘易阳点头，“但看这份报价单，我想到另一件事；咱们自己做特效，怎么样？”
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。
郭凡先反应过来，煎饼果子差点掉地上：“自己做？咱们？开特效公司？阳子你没事吧？发烧了？”
说着还真要伸手来摸刘易阳额头。
刘易阳笑着拍开他的手：“正经的。你们看，《魔女》这一部电影的特效费用，就够养一小型特效团队半年。接下来易阳传媒的项目只会越来越多——科幻、奇幻、古装玄幻，甚至历史剧都需要特效支持。与其每年把这么多钱给别人赚，不如自己投。”
路阳没说话，眉头微微皱起，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的标志。
过了半晌，他才开口，语气谨慎：“技术门坎太高。特效不是有钱就能砸出来的行业，需要人才积累，需要技术沉淀，还需要一套成熟的管理流程。”
“所以我想分两步走。”刘易阳站起来，走到白板前，拿起马克笔写下两个词：集成、引进。
“第一步，集成国内现有的中小型特效团队。”他转身看着两人，“我知道现在有很多小工作室，技术水平其实不错，但接不到大项目，生存艰难。我们可以投资入股，把他们集成起来，统一管理，统一接单。”
“第二步，引进技术。”笔尖在白板上划过，“韩国的特效产业为什么这几年突飞猛进？因为他们从好莱坞引进了整套技术流程和管理体系。我们可以挖人，可以买技术授权，甚至可以直接收购有潜力的公司。”
郭凡挠了挠鸡窝头，表情难得严肃：“阳子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。特效是个吞金兽，前期投入巨大，还不一定做得成。你知道多少公司栽在这上头吗？”
“知道。”刘易阳点头，“但老郭，你也知道，咱们如果想在这个行业真正立足，不能总依赖别人。你知道我现在最头疼的是什么？”
郭凡想了想：“等特效反馈。一个绿幕镜头，拍完得等两周才能看到粗合成效果，有问题还得补拍。”
“对。”刘易阳敲敲白板，“如果咱们有自己的特效团队呢？现场拍完，当天晚上就能看到初版效果。导演、摄影、美术、特效，可以在创作最热乎的时候直接沟通。”
路阳眼睛亮了亮，这对追求画面完美的他来说，诱惑太大了。
“需要多少钱？”路阳问得实际。
刘易阳走回办公桌，在便签纸上写了个数字推过去。
郭凡凑过来一看，倒吸一口凉气：“我靠！这么多？！咱们三部电影赚的钱加起来都不够零头吧？”
“初步调研和集成，一两百万应该够。”刘易阳说，“真要引进技术或者收购公司，看规模，几千万到上亿都有可能。”
“上亿？！”郭凡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，“阳子，咱们是拍电影的，不是开银行的！”
刘易阳笑了，笑容里有种郭凡和路阳看不懂的笃定：“钱的事，我来解决。”
他说这话时语气太平淡，但就是这种平淡，反而让郭凡和路阳都安静了下来。
办公室里沉默了一会儿，只有空调出风口持续的嗡嗡声。
路阳先开口：“技术团队的资料，我可以帮忙整理。中影数字基地有几个工程师我熟，北电动画学院那边也有关系。”
“我需要知道现在国内特效行业的真实水平。”刘易阳说，“不要官方数据，要真实情况，哪些团队有内核技术，哪些只是二道贩子，财务状况怎么样，人才流失严不严重。”
“明白。”路阳点头，已经在脑子里列清单了。
郭凡挠挠头：“那我能干啥？技术这块我真不懂，就会瞎想。”
刘易阳乐了：“你负责摸清楚韩国特效行业的现状。找找关系，看能不能组个考察团，去那边实地看看。还有，跟base fx那边的关系也维持好，就算这次不合作，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机会。”
“成！这事儿我在行！”郭凡来劲了，“我认识一个人在釜山电影节组委会，我找他牵线！”
正事谈得差不多了，郭凡又想起什么：“对了阳子，《魔女》的后期你准备盯多久？粗剪什么时候能看？我都等不及想看看艺菲被你折磨成啥样了。”
“赵老师已经在没日没夜地剪了。”刘易阳看了眼日历，“下周应该能出第一个粗剪版。不过特效镜头现在都是绿幕，得等韩国团队那边出预览。”
“那宣发呢？”路阳问，“三部电影挤在一起，档期怎么排？别自己打自己。”
这是个现实问题，《初恋这件小事》和《向阳处的她》都是中小成本爱情片，制作周期短，暑期档就能上。
《魔女》后期复杂，光特效就要做半年。
刘易阳早有规划：“《初恋》定七夕档，主打学生和年轻观众，宣传就往纯爱、逆袭、青春回忆上靠。《向阳处》放国庆档，走品质路线，宣传侧重成人爱情、治愈、人生选择。”
他顿了顿：“《魔女》……瞄准贺岁档。”
“贺岁档？”路阳有些意外，“那不是喜剧片的天下吗？《魔女》这题材……”
“所以要颠复。”刘易阳眼神锐利，“谁说贺岁档不能看科幻动作？我们要的就是反差，就是话题。想想看，春节全家进电影院，在一片喜剧海报里突然出现《魔女》——刘艺菲持枪冷脸，背后是燃烧的城市。好奇不好奇？想不想看？”
郭凡一拍大腿：“有道理！到时候《魔女》的海报往贺岁档一堆喜庆海报里一放，绝对扎眼！话题度直接拉满！”
又聊了会儿后期细节，郭凡和路阳起身离开。
走到门口时，路阳突然回头：“易阳，特效公司的事，你是认真的？”
“百分百认真。”刘易阳说，“老路，你想想，咱们现在拍电影，镜头拍到绿幕前就得停下，等着别人把世界填进去。导演的想象力被技术限制，这种感觉太憋屈了。我要的是，咱们脑子里想到什么画面，就能自己把它做出来。”
路阳沉默了几秒，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。
他点点头，没说什么，拉开门出去了。
门关上后，刘易阳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很长时间。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，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，像倒过来的星空。
他打开计算机，输入一长串密码，登录了一个境外银行的账户。
屏幕亮起，数字跳出来。
刘易阳看着那一串零，轻轻吐了口气。
世界杯的第一桶金，股市的几波操作，还有精准的房地产买卖……
重生三年多，这些财富已经远超前世几十年的奋斗。
他要的不是钱，是影响力，是能够改变一个行业游戏规则的力量。
特效，只是第一步。
他关掉银行页面，打开一个新的文档，标题写着：“易阳数字科技有限公司——五年发展规划纲要”。
第一行字，他敲下：“2008-2009年，完成国内中小型特效团队集成，创建基础技术团队。”
第二行：“2009-2010年，引进韩国或好莱坞技术体系，完成第一次技术升级。”
第三行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