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东宫。6吆看书惘 勉沸越毒
太子的书房内灯火通明,烛光将两道相对而坐的影子拓印在窗户上。
其中一道影子属于太子,另一道相较纤瘦许多,象是个女子。
“此事当真?滕王那个姓海的门客当真这样说的?!”太子脸上难以遏制地浮出惊愕的情绪。
在他对面,隔着一张桌案,一名红衣女谋士竟被准许端坐着,她面前的桌面上还摆放着那册泛黄的古籍。
珠光扩散开,映照出女谋士的样貌,她一身红衣,头发乌黑盘在脑后,约莫三十岁左右,容貌姣好,沉稳大气。
这样年纪的女人在当前时代大多嫁为人妇,守在家宅中,鲜少抛头露面。但她却不同。
作为东宫的首席幕僚,再红素在很多人眼中,早已不当做寻常女人看待。
“回禀殿下,的确是此人亲口所说。庄侍郎倒台的前因后果,都是这个李明夷在搞鬼,昭庆公主只是配合他,必要的时候露面出场罢了,这些事外人不得而知,只有极少数人知晓,也都被下了封口令,他也是从滕王口中得知。”名为冉红素的红衣女谋士垂首道。
太子霍然起身,背着手在房间中踱步,消化着这个令他无比吃惊的消息。
他相信,那个海先生还没胆子在这种事上欺骗自己,所以,他之前对那个少年出现了严重的误判。
“本以为此人只是个小卒子,是替昭庆外出办事的一个小喽罗,如今看来,竟是个真有本事的了?”他喃喃自语。
红衣女谋士道:“另外,属下打探到,今日滕王姐弟摆宴请杨相、徐太师做客时,也让这个李明夷上桌陪客,看样子,是早有预谋,要将这少年推举出来,作为王府的新首席,代表滕王外出办事了。”
太子再次吃了一惊,想了想,道:“那个姓海的,还说了什么?”
女谋士说道:“他还说,当日怡茶坊外,也似乎是李明夷出手破局,昭庆公主原本并不知晓此事,是李明夷突然找上门,之后才赶过去,恩————这件事他所知不详,只确定滕王对此一无所知。”
太子神色倏然阴沉下来:“你觉得他这话几分真,几分假?”
女谋士早有准备,淡淡道:“属下以为,这件事大概还是昭庆公主的手笔,从现有证据来看,这个李明夷当日才刚进城,而严宽在怡茶坊外的计划,也是在得知秦幼卿下落后,进行的布置,那人并无时间得知这些安排————那海先生报复心很重,有所夸大不意外。
太子点了点头,他也是这样想的。
略一思索,他忽然问道:“那苏镇方改旗易帜那件事————”
女谋士道:“对方没有提及。以此人在滕王府的地位,连扳倒庄侍郎的细节都能得知,若苏镇方一事也是这李明夷所为,没道理不知道。”
太子点点头,认同了这个判断。
主要也是苏镇方找老婆的事,在奉宁府时便有很多人知晓。
从逻辑上推断,是昭庆苦心多年查找到,还能说得通。而突然蹦出来个人,哪怕智谋再如何高,也没道理就一下能帮人找到老婆孩子————太过离谱。
然而房间中的二人并不知道,海先生之所以将“李明夷是苏镇方恩人”这个极为关键的情报刻意隐瞒,乃是出于私心。
海先生很清楚苏镇方的分量,若自己坦白此事,他十分担心,东宫会付出巨大代价,转而去拉拢李明夷,哪怕拉拢不成,很大可能也不会再进行针对。
这是他绝不愿看到的。
所以他刻意隐瞒了这个信息,目的就是借东宫的手,把李明夷干掉。
哪怕事后,太子一方得知了这件事,他也可以推诿说自己的确不知道。
或者,再退一步,就算东宫猜出他的小心思,又如何?
只要李明夷完了,自己恢复首席身份,那他的存在,对东宫就有极大的价值。
冉红素说,东宫从不收废人,那反过来,只要他的价值足够大,些许遐疵也无所谓。
反正,海先生也从没指望,东宫会真的如何信任,器重,提拔一个二五仔——
更何况,只要李明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干掉,苏镇方没准都会回归太子阵营,那这就不是罪,而是功劳了。
前提是“神不知鬼不觉”,而东宫绝对拥有悄无声息暗杀掉这少年的能力。
然而彼时的海先生并不知道,他自作聪明,实则愚蠢的算计,会导致什么后果。
而缺乏这一关键情报,会让太子一方做出怎样错误的决策。
“看来,此人很可能是拜星教不知从哪搜罗的人才。甚至,此人很可能已经接手了昭庆和滕王手底下的情报网。
太子脑洞大开,沉吟道:“庄侍郎被废,其中的关键是庄府父女的裂痕,以及户部那群官员的反水,而这些都不是凭借一个人的智慧能做到的,此人今日成为首席门客,也绝不可能是巧合,必然是早已内定。
——
那个海先生被架空了都不知道,还真是够蠢的————本宫甚至怀疑,那些门客都是表面的障眼法,昭庆早就暗中组建了幕僚团体。”
冉红素笑道:“那殿下准备如何对付这人,要属下去拉拢这少年么?”
太子摇头道:“这种被委以重任之人,是拉拢不来的,只能铲除。”
冉红素斟酌道:“此人既有修为在身,若要暗杀,须得请动登堂境,甚至穿廊境的高手出马,才保险。这个倒不难。
不过————属下以为,这是下下策,如今殿下您与滕王的争斗,看似热闹,实则都守着规矩,因为陛下都瞧在眼中,若动了刀子,滕王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,闹大了咱们会很被动,反而落下把柄。”
太子赞许点头:“冉先生有何计策?”
红衣女谋士嫣然一笑:“殿下曾说,政变那日,曾在城门口见此人鱼目混珠,混入城中,大可以此人身份做文章,按照规矩行事,将人逮捕,慢慢审讯,这人纵使有些修为,可到了牢狱中,哪怕只能扣押几天,也足够咱们撬开他的嘴。
退一步,哪怕此人意志如钢,不肯吐露半个字,可从咱们手里放回去以后,王府那边还敢信任此人吗?继续用他吗?就不怕被咱们策反了?而这一切都合乎规矩,涉及南周反贼,也不怕他们闹起来。”
太子眼睛一亮,笑道:“冉先生不愧我东宫首席幕僚,此法甚好,只是————要挑个时机,省的抓人不成,被昭庆阻拦。”
冉红素想了想,道:“再过两日,便是苏镇方大婚,宫里各位贵人肯定都要备下礼品,不如殿下去向陛下说一声,便说,这一家人送礼分散开不象话,不如大婚那天,召殿下、
滕王与昭庆公主一起进宫,由三位殿下带着陛下、皇后、贵妃准备的礼物,一起送去苏府,以向群臣展现皇家亲密,对有功将领的器重。”
太子露出笑容:“妙哉。如此一来,就没人可以保护那李明夷————等婚礼结束,至少要一个白日,昭庆哪怕得知消息,也无法抽身去营救,好!就依照此计————便吩咐————
呵,让刑部尚书周秉宪办这件事吧。”
同一个夜晚。
李明夷坐在饭桌上,在司棋和吕小花的伺候下吃完饭。
他放下碗筷,长舒一口气,道:“吃好了。”
然而,他却并未如往日一般起身回房,而是看向老太监:“过两日,我要去参加朋友婚礼,你去准备礼物,恩————就按符合我身份的来准备。”
以苏镇方的高位,他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,正常送就好。
吕小花应了声,小心翼翼问:“公子那位朋友————是否有偏好?若是贵人,寻常礼品难免流于俗气,不若别出心裁些。”
李明夷暗道想的周到,思忖了下,道:“我回头给你写个单子吧,你照着买。”
旋即,他又看向青衣婢女司棋,笑着道:“买了新衣服没有?”
被他强行借钱的婢女有点不开心,闻言脸色一变,生怕他找借口再次借钱,忙道:“买了!已经花光了!”
不是,你这么大反应干啥————李明夷无语,漫不经心道:“买了就好,过两天你换上新衣裳,跟着本公子去参加婚礼。别人都带着下人,咱们也不能太寒酸。”
司棋无声松了口气,心中一动,暗想趁此机会,或可打探更多新朝廷的情报,便应了下来。
李明夷看着婢女的神态,心中一笑,也不点破,优哉游哉起身回屋。
只是穿行于暮色之中,他脑海中不由浮现海先生那张死人脸,心中泛起些许不安。
“怎么看都觉得这货不甘心啊————最近得小心些了————”
“可惜,他终究是滕王的老部下,不好出手太狠。唔,若是他真想不开,要和我碰一碰,就怪不得朕了————希望你聪明点吧。”
打了个哈欠,李明夷回屋睡觉去。
接下来几日,平静无波。
李明夷每日去出云别院“上班”,翻看门客材料,准备统一考试。
而在他上任第二天,方思明、王德发等近十名门客,就上书称病请辞。
李明夷大笔一挥,应允这些人离开,之后陆陆续续,又有人上书请辞,李明夷来者不拒。
只是令他觉得有趣的是,除开被他公开扒光底细的几人外,其馀几个海先生的嫡系手下,在老大都被赶回家的情况下,愣是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,偶尔看向他的目光,还掺着点耐人寻味。
这让李明夷愈发认为,这个小人物在谋划着名什么。
就在他琢磨,抽空去看一看老海,排除隐患的时候,时间来到了苏镇方大婚的日子。
——
清晨。
李明夷照例吃过早饭,换了新衣,命车夫将备好的礼盒搬上马车,旋即转身,看着从大门里走出来的司棋,眼睛一亮!
小宫女今日换了一身桃红的裙子,略施粉黛,竟有些娇艳。
不象是婢女,举止仪态,比大户人家小姐都不遑多让,只是那张性冷淡的脸,总给人一种她看不起旁人,觉得周围人都是蠢货一样的错觉。
“公子。”司棋行礼。
李明夷笑吟吟地,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取出一支很好看,价值不菲的翠玉鎏金钗子,刺入她的乌发中,在司棋怔然的目光中,随口道:“提前送你的年节礼物,不用感动的痛哭流涕,这是用你借本公子的那二十两银子买的。”
李明夷拍拍屁股钻进车厢。
司棋一脸呆滞,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新主子。
最终,也只好跟着上车。
“驾!”
车夫一甩鞭子,小小李家的车子慢悠悠地,踏着阳光朝苏家宅邸赶去。
然而车走了一半,车厢内的司棋忽然颦起眉头,望向厚厚的车帘外头。
旋即,马车开始减速,车夫茫然的声音传进来:“公子,前头有一群官兵朝咱们过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