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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8章 庭上(中)(1 / 1)

陈金豹的话像一把钝刀,一下一下割着他胸腔里的什么。谭妈要揭发,这几个字在耳边嗡嗡作响,后面跟着的“私情”、“孩子”反而模糊了,成了背景里一片刺眼的杂音。他先是觉得荒谬,想笑,随即一股滚烫的、近乎荒蛮的怒意直冲头顶,太阳穴突突地跳,视野边缘都有些发暗。

他声音出奇地平稳,甚至带着点自己都没料到的疏离:“陈律师,该怎么办,就怎么办。你是律师,别违背你的原则。”每个字都吐得清晰,砸在安静的厨房里,也砸在他自己心上。他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,意味着那道最后的、自欺欺人的屏障,被他亲手撤掉了。

陈金豹似乎想说什么,终究还是挂了电话。

谭笑七推开了厨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。客厅里,叶爸和儿子两人脸上都映着红红的光,眼里也跳动着一种相似的、期盼的光,那光谭笑七太熟悉了,是对未来好日子的憧憬。就在几分钟前,他亲口给了他们那份憧憬一个坚实的、关于金钱的承诺。

“叶叔,永嘉,”谭笑七开口,声音里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被他用力熨平了,“刚接了电话,有点急事,得立刻去办。饭做不成了,改天一定给你们补上。”

叶爸先是愣了一下,他搓着手站起来,笑容有些夸张:“哎呀,有事你去忙!正事要紧!饭哪天不能吃!”叶永嘉也跟着点头,脸上的喜色压过了短暂的失望,那是对“谭笑七承诺”这几个字无条件信任的喜色。他们都知道,小七这孩子,从小吐个唾沫就是个钉,他应承了给钱,那就板上钉钉。至于他此刻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处的寒意,被他们自觉地归为了“急事”应有的匆忙。

谭笑七没再多说一个字,拉开门走进了四块玉胡同。

四块玉的胡同弯弯绕绕,青灰色的墙皮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黯淡压抑。他走得很快,皮鞋底敲在水泥地上,发出空旷的回响,仿佛要借此把脑子里那些翻滚的影像,母亲可能有的怨毒眼神、堂姐苍白的脸、那个还不会叫爸爸的婴孩、以及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,统统踩碎在脚下。可是那些画面踩不碎,它们黏稠地跟着他,从胡同跟到了大街上。

直到穿过马路,走进天坛东门那片开阔的广场,傍晚的风毫无遮挡地吹过来,带着初秋的凉意,扑在他脸上,他才猛地刹住了脚步。广场很大,远处是巍峨的祈年殿剪影,在渐次亮起的城市灯火衬托下,沉默而巨大。几个放风筝的老人慢悠悠地收着线,孩子追逐笑闹的声音远远传来,一切平常得近乎残酷。他就站在这片巨大的空旷与平常之中,先前那阵出离的愤怒、强撑的平静、像退潮般哗啦啦散去,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,一种深深的疲惫,和事到临头的认命。

他掏出手机,屏幕的光照亮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。手指悬停了几秒,然后按了下去。

电话接通得很快。他没有寒暄,用最简练的语言,把陈金豹透露的消息复述了一遍。声音干涩,但条理清晰,像在汇报一件与己无关的工作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。这沉默让谭笑七握紧了手机。然后,谭二叔那特有的、带着金属质感和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传了过来,异常平静,平静得如同在说明天的天气:

“知道了。你在天坛东门别动,我马上派车来接你。”

没有质问,没有惊愕,甚至没有一句情绪化的评论。只有直接的指令和行动。

“其他的,你都不用管。”二叔又补了一句,语气淡,却重如千钧。

广场上的风更大了些,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。他抬头望了望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,又看了看祈年殿那沉默的轮廓,忽然觉得,自己刚才那阵愤怒,显得多么可笑。

车子无声地滑入主路,将天坛那片空旷的广场、祈年殿沉默的剪影,以及谭笑七刚才几乎要被风吹散的惶然,都关在了门外。车厢里是另一种寂静,皮革与淡淡香氛混合的味道,隔绝了市井的喧嚣,也仿佛将他与刚才那个站在广场上、感到巨大疲惫的自己隔开了。

他靠在质感细腻的后座皮椅上,望着窗外流水般倒退的京城夜景,霓虹灯的光带在车窗上拖出迷离的轨迹。那句突然跳进脑海的俗语,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激起的不是涟漪,而是一种沉甸甸的、近乎冷酷的清明。

是啊,二叔就是那个“高个的”。自己刚才那点惊慌失措,现在想来,简直像个没经过风浪的孩子。陈金豹说出那句话的瞬间,他确实慌了,不是怕自己身败名裂(某种程度上,他早已不在乎),而是怕那牵连甚广的丑闻一旦爆开,会像决堤的洪水,冲垮许多他并未设想过的堤坝。他下意识想的是“怎么办?怎么捂住?”,是独力抵挡的笨拙与焦虑。

但现在,坐在二叔派来的车里,去向一个明确的地点,接受一份不容置疑的安排,这份焦虑奇异地转化了。他不再是孤身一人站在洪水前,试图用血肉之躯去堵。他身后有了堤坝,有了更强大的、懂得如何疏导甚至利用洪水的力量。这感觉陌生而复杂,有一丝卸下重担的虚脱,更有一种冰冷刺骨的警醒:自己之前的“被动防守”、“见招拆招”,在谭妈已然疯狂的攻势面前,是何等天真和乏力。

谭妈……他的母亲。这个称呼在舌尖滚过,只剩下金属般的腥涩。过去,他对她,总还残留着一丝面对生育者的复杂情愫,或是认为她终究会顾忌血缘、顾忌脸面。她的哭闹、威胁、索取,他大多忍受着,疲于应付地“拆招”,以为这便是为人子所能做的底线,也是维持表面平静的代价。

可“私情”与“孩子”这件事,她竟然要去“揭发”!这不是家庭内部的撕扯,这是要把一切都拉到光天化日之下,用最毁灭性的方式同归于尽。她不怕他谭笑七身败名裂,这他信;可她难道丝毫不再惧怕二叔的权势与手段了吗?还是说,她的恨意与疯狂,已经吞噬了所有的权衡与恐惧?

思绪到这里,前天二叔那句看似平淡,却意味深长的话,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,骤然照亮了记忆的角落,“再也不想管我的兄长和嫂子了。”

当时他听着,虽知二叔对父亲母亲素来不满,也只觉是气话或无奈的感慨,甚至心底隐隐觉得二叔有些过于冷硬。此刻,在疾驰的车中,结合谭妈这丧心病狂的举动,他才惊觉,那不是气话,那是洞悉一切后的最终宣判。二叔早已看透了,看透了兄长的懦弱与无能,更看透了嫂子不可理喻的贪婪与潜在的危险性。二叔不是不想管,是知道“管”已无意义,那两个人早已是填不满的深渊,是不定时炸弹,迟早会炸伤自己。

高瞻远瞩,谭笑七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四个字。二叔的平静,并非无情,而是基于精准判断后的战略定力。他或许早就预料到谭妈会有更极端的举动,所以提前划清了界限,也准备好了应对的筹码与方案。相比之下,自己还困在所谓“母子”、“家庭”的情感泥沼里,试图用个人的忍耐去应对一场早已超越伦理的战争,简直是螳臂当车。

车窗上,映出他模糊而冷硬的面容。第一次,如此清晰而冷酷地,他开始真正“考虑”如何“对付”自己的母亲。不再是逃避,不再是敷衍,而是像策划一场战役,审视敌我,权衡手段。

被动防守的时代结束了。既然谭妈已经毫无底线,要将最致命的武器公诸于众当作威胁,那么,他就不能再心存任何侥幸或温情。二叔是“高个的”,可以顶住塌下来的天,但具体到与谭妈的交锋,二叔不会、也不可能事必躬亲。有些“招数”,需要他自己去想,去用。为了自保,也为了,不让二叔的布局因自己的软弱而出现纰漏。

车子平稳地转弯,驶向一条幽静的道路。谭笑七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,眼底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深潭般的沉寂。他开始仔细回想母亲这些年所有的行为模式、软肋、以及她真正恐惧的东西,不是对他这个儿子的失望,而是对失去现有生活依仗、甚至还有对二叔的恐惧。或许,可以利用的,正是她这份疯狂背后,残余的、对更强力量的忌惮。

引擎低鸣,载着他驶向二叔的所在,也驶向一个他必须亲自踏入的、没有退路的战场。他靠在座椅上,微微合眼,不再是那个惊慌的儿子,而像一个终于认清现实、开始磨砺爪牙的斗士。兵,已经来了;挡的方式,必须变一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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