耶律楚自觉与林庸的交易已然达成。
至于林庸是否真有治水通天的本事,他并不确信,但他坚信一点。
必须牢牢抓住林庸,借他来争取姑姑耶律燕红的支持。
因此,他态度大变,对林庸的称呼直接从世子换成了亲昵的姑父,殷勤备至。
翌日清晨,耶律楚亲自将林庸礼送出狄戎军营,一路护送至镇北军营地外围。
临别时,他压低声音道:“姑父放心,太子那边一有风吹草动,我定会及时传讯。你我之约,天知地知。他日我若得势,绝不忘姑父今日之情。”
他略作迟疑,又提醒道,“还有一事……昨日挑衅您的那络腮胡,乃是太子与我连络的中间人之一。此人身在军中,终是隐患。依小侄看,姑父回去后,当速速将其控制起来,以免生变。”
林庸颔首,未多言语。
当林庸在耶律楚及其狄戎骑兵的护送下,安然无恙地回到镇北军营门时,营中将士无不愕然。
他们本以为世子被那凶名在外的耶律燕红掳走,即便不死也要吃尽苦头,岂料他竟被狄戎王子如此客气地送回,且那耶律楚告辞时,那一声响亮的“姑父,小侄先行告退,您多保重,过两日再来拜访”
更是让所有听见的人目定口呆。
刘贵与周小媚急匆匆迎上,满面惊疑。
刘贵忍不住低声急问:“世子,这……这姑父是何意?您这一夜之间,怎就……”
林庸摆了摆手,示意他们少安毋躁,此刻并非解释之时。
他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将士,径直点名:“贵叔。”
“带人,将昨日与我比试的那络腮胡及其两名同伙拿下,押入我帐中候审!”
命令一下,周围顿时哗然。
有人不服,高声质问:“世子!无凭无据,为何随意抓捕军中弟兄?就因他昨日顶撞了您?”
林庸停下脚步,转身面对众人:“无凭无据?军中比试,是否应言出必行,信誉为先?”
“他昨日与我约定比试猎物品阶,我之猎获为何,众人皆已亲眼所见、亲耳所闻。耶律王子亲至为证,品阶高低已有公论。而他。”
林庸指向已被制住的络腮胡:“却出尔反尔,拒不认帐,更在狄戎王子面前口出狂言,几坏邦交!此等言而无信、目无军纪、险些酿成大祸之徒,依军法,不该审吗?”
林庸不再多言,转身走向主帐。
贵叔虽然听了林庸的话,将那络腮胡拿下,可是此举终究不会让所有人心满意足。
络腮胡就大声叫喊:“顶天立地的王爷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人?”
如此叫嚣,贵叔和周小媚也是说道:“世子,不行啊,这个借口不够硬朗。就算如此,那些将士也会怀疑你跟耶律楚不清不楚,我们的处境会激发兵变。”
也确实如此,军中的将士闹得越来越凶了。
突然间被围观的人群里,有几个人就这么晕倒在了下边。
这连忙引起了这边的注意。那络腮胡知道这是趁此机会发难的好时机,开口道:“被你们看到了吧?林庸就是个扫把星,刚一来军中就倒楣!这么多年,我心里早就憋闷坏了。”
那络腮胡见状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趁机高声煽动:“大伙都看见了吧?这林庸就是个灾星!他才来几天?军中就接连出事!这些年咱们弟兄憋屈够了,如今连药都断了,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啊!”
林庸心头一沉,疾步上前查看晕倒的士兵,只见他们面色潮红,呼吸急促,明显是高热症状。他立刻抬头喝问:“军医何在?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周小媚与玄墨迅速靠近,他们这些日子在营中走动,所知远比林庸详尽。
周小媚压低声音,语速极快:“世子,军中近来疫病流行,似是时疫。”
“本已棘手,偏生药品极度短缺。周遭城池的药铺商行,仿佛约好了一般,近期都拒绝向镇北军出售药材。”
林庸眉头紧锁:“药品乃军需重资,怎会一点都筹措不到?军需官呢?”
贵叔急忙补充到:“军需官早已多方奔走,处处碰壁。背后恐有朝中势力施压封锁。花将军近日频繁外出,想必也是为此事焦头烂额,试图从其他渠道或边民手中高价收药,但收效甚微。此事……恐怕耽搁不起了。”
那络腮胡大汉见煽动疫情未能直接扳倒林庸,眼珠一转,又生毒计。他想起自己前日已用密信向太子急报“林庸被狄戎擒获,性命危殆”,如今林庸却安然归来,此事若被太子知晓,自己谎报军情,必遭严惩。必须将林庸彻底钉死在“不祥”乃至“该杀”的罪名上!
他趁着人群注意力还在药品和病人身上,突然嘶声喊道:“弟兄们!静一静!听我一言!”他挣扎着指向林庸,“咱们军中多年太平,为何他一到就药石断绝?这分明是天降灾厄!是这林庸带来的不祥!”
他见有人露出尤疑之色,更是提高音量,语带蛊惑:“我听说狄戎牧民遇到大灾,便会举行血祭,以平息天神之怒!”
“咱们如今走投无路,何不效法?说不定疫病立消,药材也能顺利运来!”
“放肆!”刘贵闻言勃然大怒,拔剑直指络腮胡,“你敢煽动杀害世子?是想造反吗?”
“造反?”络腮胡豁出去了,狞笑道,“他林家又不是大燕皇帝!我们是为军中万千兄弟的性命!是为了……”
“够了!”
林庸一声冷喝,打断了这场愈发危险的争吵。
他目光般扫过络腮胡,却并未立刻发作,反而对刘贵道:“贵叔,不必与他争口舌之利。先将他押下去,严加看管。待我处理完伤病弟兄之事,再与他慢慢清算。”
他随即转向周围那些士兵:“我知道,有人怀疑我,有人不信我。但此刻,躺在那里发烧昏迷的,是你们的同袍,是曾与你们并肩作战的兄弟!争吵和猜疑,救不了他们的命!”
“你们几个,若真想救人,就跟我来!我带你们去找药!若只想在此吵嚷等死,悉听尊便!”
林庸指了指几个还算强壮的士兵。
那几名士兵面面相觑,看了看昏迷的同袍,又看了看神色决绝的林庸。
最终,担忧压过了疑虑,其中一人咬牙站出来:“我跟世子去!”
“我也去!”
“算我一个!”
林庸不再多言,对周小媚和玄墨使了个眼色,让他们稳住大营,自己则带着这几名自愿跟随的士兵,以及一小队护卫,翻身上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