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络腮胡汉子迫不及待,当日便想开比。
林庸却抬眼望了望天色,淡淡道:“不急。今日风向不稳,云层也厚,并非最佳时机,过两日再说。”
次日,络腮胡又来催促,林庸又以需准备合适弓具为由推脱。
第三日、第四日,他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暂缓。
这般一而再、再而三的拖延,渐渐激起了营中将士的普遍不满。
即便他是林坚的儿子,如此言而无信、畏首畏尾,也让人瞧之不起。
窃窃私语与明晃晃的鄙夷目光,开始在林庸周围积聚。
第五日清晨,林庸低声问周小媚:“耶律楚那边,有回音了吗?”
“尚未收到确切消息。”周小媚摇头,担忧道,“但比试拖延之事,已在营中传遍,对世子声誉颇为不利。”
林庸点点头,似乎并未在意。
他径直找到那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络腮胡大汉,平静道:“可以开始了。就以所约,各带两人,以一昼夜为限,于划定草原范围内狩猎,最终以猎物品阶高低定胜负。”
“说话算话?”
络腮胡眼睛一亮,生怕他再反悔,立刻高声应下,随手点了营中两名以弓马娴熟、追踪老道着称的同伴。
轮到林庸选人时,他目光扫过周遭,指向身侧:“周小媚,玄墨。我们三人足矣。”
此言一出,围观士兵先是一静,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。
让一个看似娇弱的女子和一个小孩随从搭档。
去对抗三名在草原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?
这世子怕是破罐破摔,或者根本不知天高地厚!
络腮胡更是笑得前仰后合,拍着大腿道:“世子爷,您可别是故意想让着兄弟们吧?带着个小娘子去打猎,别到时候猎物没打着,还得派人去寻你们!”
林庸对周围的嘲笑充耳不闻。
只是检查了一下玄墨递过来的弓箭,对周小媚低语几句,
比赛一开始,对面的三人却早早骑上了马,去到草原上开始追寻猎物了。
林庸这边三人反倒不慌不忙地一笑,待在营帐中。
就连一向沉稳的贵叔也焦急不已,趁着无人时劝道:“世子,既已应下比试,这般拖延避战,反倒落人口实,损了威信。”
“不如……还是去吧?即便不胜,也好过怯战之名啊。”
林庸却气定神闲,端起粗糙的陶碗喝了口水,才道:“贵叔,他们不懂,我今日便教教他们,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。”
他将一张早已写好的信缄递给刘贵,“你以镇北军信使的身份,速去一趟狄戎王庭在金河一带的驻跸地,将此信当面交给耶律楚王子。就说,镇北王世子邀他于黑水河上游会面,共商治水之具体章程。”
刘贵接过信,面露难色:“世子,这……恐怕不妥。”
“北境与狄戎战事方歇,积怨未消,对方未必肯接见,甚至可能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林庸摆手打断,“你只管送去。那耶律楚费尽心机将我逼来北境,此刻怕是比我更着急治水之事。他必定会来。”
既然耶律楚能够献上水波纹女子,想必一定知道其中的关系。
其实算来,林庸抵达北境已近两月,除了初到时引起的风波,他一直深居简出,未曾有任何动作。
连周小媚都有些疑惑:“世子,我们不是来治水的吗?为何一直按兵不动?长此以往,恐惹非议。”
林庸望向帐外苍茫的草原:“急什么?我就是要等。等某些人耐心耗尽,等各方心思浮出水面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,“况且,我也并非全然闲着。每隔十日便给长乐公主去信一封,将北境所见所闻、军中派系、狄戎动向细细分析。”
“公主那边,如今已正式接手部分礼部与工部的协调事宜,不再是空有头衔。”
“朱球儿那小子,也靠着挥金如土、四处打点,硬是买到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实缺,虽然品阶不高,却是个能接触到实物和钱粮的重要位置。”
他转过身:“我们在北境等的每一日,京中都有人在为我们铺路。待时机成熟,这治水的棋,才能下得精准,下得致命。”
刘贵闻言,不再多问,揣好信,悄然出营而去
周小媚蹙眉,仍是不解:“可是世子,这与眼下的狩猎比试有何干系?那络腮胡等人要看的,是实实在在的猎物。”
林庸抬眼看向她,唇角微扬,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:“关系么……自然大得很。他们要比的是猎获的品阶高低。”
他站起身,踱至帐边,望向狄戎王庭所在的方向:“你说,若我将狄戎王子耶律楚请来,作为我此番狩猎的特殊猎’,这品阶……够不够高?”
周小媚闻言倒吸一口凉气:“世子!您……您是想……”
“不错。”林庸转过身。
约莫半日后,刘贵风尘仆仆赶回,禀报狄戎王子已应允会面。
林庸这才不紧不慢地动身。
刘贵等人忧心忡忡,提议多带精锐护卫,林庸却摆手拒绝:“既是比试狩猎,带太多人反显得小家子气。”
“去看看便罢。”
会面地点定在草原与黑水河支流交界的一处缓坡,名曰老鹰嘴。
林庸只带了周小媚与玄墨,三人三骑。
远远便见耶律楚早已等侯,身后簇拥着数十名狄戎精骑。
反观林庸这边,形单影只,对比鲜明。
耶律楚见林庸果真如此坦荡前来,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与玩味。
打马上前,朗声笑道:“世子殿下好胆色!就带这么两三个人,便敢深入我狄戎骑队之中?就不怕……本王一时兴起,做点什么?”
林庸勒住马,面色从容,甚至带着些许笑意:“耶律王子说笑了。您乃草原苍狼,雄踞一方,行事自有气度风范,岂会行那宵小阴险之举?”
“况且,你我此番是为共商利及两国百姓的治水大计,王子胸怀广阔,定然以大局为重。”
耶律楚原本确实存了借此机会折辱林庸、一雪京城前耻的心思,此刻被林庸这么先发制人的一夸
那点心思反倒不好直接发作出来了。
他心中冷哼,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风度:“世子过誉。既为治水而来,自然以正事为先。”
罢了,反正这林庸踏入黑水河地界便是自寻死路,那里恨他入骨的黑水遗族,自会替自己料理了他,何必此刻亲自下场,落人口实?
想到此处,耶律楚笑容更盛。
“世子,这什么时候我们前往这黑水河一看。”
“不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