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斯珀等人当先走了进去,商人紧随其后,而最后进入的,则是那名打着赤膊的男人。
“你们可以叫我‘诺’,”不等众人询问,男人便自报家门,“名字不过是个代号,这样就可以了。”
“我就是那个你们要找的人,从墓城逃出来后,我在沼泽地里连跑了三天三夜,最后以为安全了,于是藏进了一截空树干里准备休息一下,没想到……”
诺苦笑了一下,看向一旁的商人。
“没想到我恰巧有一个奴隶也逃进了那片沼泽里,而且也选中了那附近作为藏身之处,”商人摸着自己的胡须,“只可惜他的技术远没有诺先生好,很快便被我们发现,而诺先生算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。”
他示意众人落座,击掌两下,一队近乎透明的灵体仆役走了出来,为众人奉上饮料和茶点。能够驱使这么多奇特的生物,这一点本身便足以让人惊叹,但在这件豪宅中,根本算不上什么。
一阵乐曲声在众人座位对面的舞台之下悠扬响起,伴随着内部设备缓缓升起,一位妙龄女郎被托举而出,她坐在一张软凳上,身穿复古款式的白色长裙,伴随着指尖抚弄,那美妙的乐声便在七弦琴的颤动下流淌而出,化作飞鸟、流水、清风、浮云等种种幻境,在听众们的耳畔环绕不绝。
这是一位真正的吟游诗人,她的技艺已达非凡,甚至能够拨动世间的魔法,无中生有、甚至化虚为实。这一点甚至在她的面容上也有所体现,呈现给人一种和音韵相合的、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朦胧美感。
但商人却打断了她的表演。
“先等等,多克斯,”他示意女郎停下,“你可能没有注意到,我们今天还有其他的客人,所以我的爱好可以先放放——诸位有什么想听的吗?”
介绍起舞台上的艺人时,商人整了整自己的上衣,不免显出得意的神色:“多克斯是我一次极其偶然邂逅的结果,我常常将她和我的那位气巨灵朋友相提并论。我是在接手一位破产同行的事业的时候,发现了被埋没的她,我给她更高规格的待遇,而现在,她是我的‘私人艺术家’。”
只要他施展豪宅术,在巨灵干涉的契约影响下,无论多克斯身处何方,都会立刻出现在这里并准备妥当,如同这里的那些仆人一样听候他的差遣。
“我都可以,”索洛兰笑了笑,随口说出了方才吟游诗人所演奏曲目的名称,“升c小调的夜莺之桥,大师传世之作。我倒是没有想到,您还有这样的品味。”
商人闻言立刻谦虚地摆了摆手:“磨耳朵罢了,我有几位‘志趣高雅’的客户总喜欢邀请我去听音乐会,我总不能在那里听到睡着吧?”
这倒是让索洛兰有些噎住了,看起来,这位商人和他所想象的那种人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别。
“那就让她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吧,”维斯珀看了那位多克斯一段时间,忽然开口道,“我们来这里,倒也不是为了来听演奏的——多克斯小姐,你最擅长的是什么?”
他的目光仿佛能够通过那片朦胧,看见最下方的真实。这样的注视让多克斯颤斗了一下,开口时,她的声音虽然也给人以美好的印象,但却和面容相似,一样地模糊不清,让人难以抓住她最原本的音色。
“我,我会唱一些叙事性的民歌,如果您想听的话……”
她清了清嗓子,伴随着里拉琴再度弹奏起来,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中性而庄重,音色清淅而极具穿透力:
“卢修斯吾王,召集诸将。男爵骑士,皆觐吾王——”
她的声音陡然一转,竟是变成了威严而低沉的男声,而更加让人惊叹的是,她的面目居然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淅了起来——那分明是一个须发灰白的壮勇国王的样貌!
“卢修斯王上,诏问诸将:‘谁愿随朕,征战四方?’”
她的声音和相貌再度随着歌词和曲调而更变,带上几分狂热和虔诚却又在转眼间表现得谨小慎微,甚至带上了怀疑和猜忌。
“虔信之人,奋起担当。誓言必将,忠于信仰——”
“慎密之人,揣度王上。王欲携其,去往何方——”
一次次的转变非但让初见多克斯的众人都纷纷怔住,甚至就连那位商人,也表现出了惊叹的神色。显然即便是他,在今日之前,其实也依旧没有挖掘出这位吟游诗人真正的全部潜力。
这首歌对于多克斯而言似乎信手拈来,她霍然起身,不再满足于只困于软凳之上,而是在舞台上踱起步伐,行走间象是模仿一位尊贵的大贵族,向着看不见的国王觐见发言:
“亚伦公爵,其辞朗朗:‘臣愿为国,奋战疆场。’”
白裙随着转身而翩然飘散,多克斯又变成了那位君王。
“王上对曰:‘非至国疆。应捍卫者,友盟众邦——’”
接下来,多克斯继续变换着角色:一位忠心但不愿背井离乡的领主、勇敢但心怀贪婪的将军……她一人分饰数角,以卢修斯王为主要人物,在舞台之上力辩众臣,最终说服所有人团结一心,共赴征程。
她本应只是起到背景旋律的作用的。
但当她开始表演后,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们原本应做的事情,只记得自己正坐在台下,理应欣赏着难得一见的演出。伴随着多克斯在最后的馀音中鞠躬致谢,每个人都不由得衷心地鼓起掌来。
“天啊,我居然直到今天才发现你还有这种才华?”商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,“我、我以为你只是擅长演奏七弦琴而已!你还会唱、还会舞蹈!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?”
多克斯抱着琴,向他再度鞠躬后,有些遗撼地重新开口:“我并没有特意隐瞒,亲爱的主人。之所以一直没有向您透露,原因只有一点:您从来都没有问过我。”
她的目光看向坐席上的维斯珀,和他四目相对:“如果您也问过我‘最擅长的是什么’就好了。您待我很好,远超出我这种规格的奴仆的标准,但请听我一言——这位陌生的先生,您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关注我,虽然我并不明白原因,但我想要大胆地请求您……买下我。”
“求您了。”